师师望着城墙想象着无数人已经被杀死在了城外的那片地方宁毅不知道在不在里面但数十万的救援已经或者溃败或被杀死。在这片原野上的这座城池中孤零零的一百万人怕是无人可以救得了了。
她回到矾楼之后当天晚上便生病了。病了五天好了之后跟矾楼里的大夫请教了治伤的办法就又去到伤兵营里帮忙了。
有时候于和中、陈思丰等人会过来找她聊起这战事。她时常会想起宁毅有认识的人上了战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又在做些什么事情。如果活着有没有在那样的环境里畏惧或是逃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逃了、活着又或是勇敢地死掉了汴梁城的时间便在这样的氛围里一日一日地过去。
而在牟驼岗女真人的军营里士兵们并没有因为天气的转寒而开始休息许多的攻城器械正在紧锣密鼓地建造着。女真人长于马战攻城之法虽然在灭亡辽国的过程里有所积累但毕竟是短板趁着围城的机会宗望准备将之训练起来毕竟将来金国要全取武朝一路南下需要攻克的城池还是很多的。
这段时间里他所指挥的骑兵也在这片原野上展现了几乎无敌的战力除了这座城池是唯一需要攻克的目标其余的方面基本上不需要忧虑。
武朝的战斗力打过几仗之后他心中便有底了一国之力弱到这种程度说实话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除了以练兵的心态驻扎于此对于女真军队来说这些时日里另一个目的便是猎奇了。往周围扫荡的过程里女真人搜刮了不少好东西也抓了不少人好吃的、好玩的如今正在军营里流行好在宗望如今威望甚足稍稍放松的同时一众将领也都让麾下士兵保持着足够的训练和紧张感。
十一月里眼见便要下雪了平平无奇的这一天汉军都统刘彦宗与将军活里改在军营里巡视时活里改倒是随口提起了一件事。
“这周围的汉人已越来越少了。”
“嗯?”刘彦宗皱眉。
“昨日派出去三千人巡周围五十里竟一无所获。”活里改道“空手而回。”
刘彦宗笑了笑:“我朝大军已来了这么些时日周围人该走的也都走了有何可怪的。”
活里改摇了摇头:“往日里这周围水土肥沃就算大军过来躲进山里的人也是不少如今便是往山里搜也搜不出人来。末将倒是不担心他们是被吓跑的或是被杀掉的只是听抓来的一些人说武朝官员之中至此时仍有人在疏散周围百姓、粮食范围或已扩大至百里方圆以上目的便是为坚壁清野断我军粮草来源。若是真事或许该重视一下。”
刘彦宗皱眉想了想随后还是轻松地笑起来:“坚壁清野之事武朝人必然是要做的如今我军粮草尚够数月之用派人出去转也不过为了活动筋骨如今这粮草之事不必过虑的。”他随即压低了声音“武朝偏南冬日里寒冷渗骨虽与我辽东之地不同但终究并非大碍一待这攻城器械做足大军随即攻城。武朝军队士气全无只凭坚城抵挡一如辽国上京若非是为了使用这些器械它恐怕早已破了如今且先等等吧。”
女真人攻辽国上京时不计代价上京也是坚城重镇当时半日便被攻破。这其中当然也有诸多复杂的原因但是在汴梁城下陆续打败了几十万军队之后女真人便大都有这样的自信。若非是大帅要训练攻城器械的用法也是不计代价的攻城汴梁恐怕也撑不了几天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不必什么跳梁小丑都放在心里。
这只是小小的插曲一时间无人记在心中活里改虽然说了出来但他的心里也不是太担忧的说出口来不过是出于谨慎的习惯而已。在这之后也就不再对此认真而当这件事再被提起来时已经是一段时日以后女真人不得不认真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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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北岸。
一支马队正在渡河。
这支马队大约两千余人河边的方阵整齐队列安静肃杀后方还用车子拉了些东西。
负责运送他们过去的船队乃是附近县令安排的由于位处黄河渡头又是战时最近这段时间船队老大已经不知运过多少人过去又运了多少人回来只是过去的乃是整支的军队回来的却往往是溃兵、伤兵以及尸体。
运过这么多军队之后船老大基本也能认出这些军人的素质了不过眼前的这支马队有些古怪。他们当中的士兵看起来都是饱经风霜、杀戮的老手了在武朝军队之中这样的往往是精锐、亲兵但每每是这样的精兵也容易出那些吊儿郎当、什么都无所谓的兵痞而保持严肃、战战兢兢的往往是那些新兵虽然看起来听话、整齐但这样的士兵往往在上了战场之后整个队伍崩溃掉有些连逃跑都没有章法伤亡往往是最高的。
这一支队伍却兼具了两种特质一方面他们的队伍整齐得就像是画出来的另一方面单个看起来他们的每一个组成又都不像是庸手。
船老大看过他们的编制之后知道这是北方招安时归顺的义军——但老实说这就更奇怪了——所谓义军往往是山匪土匪组成这些队伍纪律更差女真人打下来各地义军云起但真正敢追上来找女真人火拼的却少之又少不过是口头上说得好听些而已。若按照宁毅的说法那些人都是“至少爱国”的典范但是若说得严厉点:到底做过多少亏心事的人才会“至少爱国”呢?
但无论如何他的船队还是规规矩矩将这支队伍运了过去临别时也详细地跟对方说了女真人的情况要他们小心不要重蹈前方军队的覆辙。
“我们是不同的。”将作为渡船之资的几锭银子放到船队老大的手里时这军队中名叫韩敬的那位副将如此说了一句船老大心道那最好是嘴上自然不做反驳心中倒也记住了这支据说是从吕梁山过来的队伍。他偷偷地朝队列前方看那位披着斗篷的为首的将领看起来竟像是个女的。
他先前在黄河那边时看过对方一眼斗篷下的那道目光望过来时他觉得眼睛像是被针扎一般的吓了一跳那女将军身上透的杀气令他许久都不敢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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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黄河南岸的一道谷地树林与山谷延绵此时这里已经成为临时的屯兵之所谷地外围拒马与壕沟一道一道地延绵开去将这里变成了最不适宜马战的场所。
自九月二十四的晚上女真人展开攻势以来到十一月的现在汴梁以北原野上数十万的军队都被打垮了。许多人的尸首如今就在那片原野上也有许多溃兵四散逃离失去了踪迹。但总还有几股力量能够暂时的收拢人群。
眼前的这片地方是原本武瑞营的一支打着这个名义又收集了其它的不少溃部最终在这里驻扎下来如今整日里都在做训练。
这里稍显难啃距离牟驼岗和汴梁城不算非常远女真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但看见外面重重叠叠的壕沟和拒马后暂时懒得强攻进来。
宁毅站在河岸上脸色有些苍白他微微咳嗽了几声身边的是属于竹记的几个人——并非武者多是账房、参谋之类的人物。
“……我问过了现在是枯水期所以水位这么低开春以后会涨上来。”宁毅回头指了指南面“如果在水位最高的时候掘开这个提防黄河改道大水会直冲汴梁城到时候……”
他顿了顿吸一口气挥手:“到时候水退了沃野千里……就可以养活很多人。”
几个人都在朝河水那边看只有宁毅面对着那谷地的方向远处一道道的壕沟与拒马、防御工事、整个山谷里的人他的脸色苍白目光也有些苍白那是死的颜色。
尽管自诩心狠手辣也曾主宰过许多人的生命但这一个多月里他所见过的死亡也已经远远超过过去的总和了。包括他自己也已在生死面前走过了几遍。
在杞县的那一晚他身上受的伤甚至到现在都未好得完全而更多的人则连伤愈的机会都不再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