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之中,两人再次走上城墙,远远向南眺望,信陵君的后军沿着河边构筑的防御工事还历历在目,只不过两个来月,筑起的土墙已经有些坍塌;被工事所掩蔽的营寨,只留下不甚清晰的痕迹,向人们昭示着曾经有大军在此驻扎。
溯河而上,远远一队人夫出现在视线里。郑安平对五旺道:“至矣。”带着五旺下了城,望这队人夫而来。走出十几里,便与大队相遇了,他们多数穿着黄色短褐,表明他们的身份是服劳役的刑徒,现在已经坐在地上休息。看见武卒打扮的人过来,刑徒们都没有起身。领队的也有十名武卒,走过来盘问。郑安平道:“可是鲁先生所领役徒?”
什长答道:“然也。兄弟何往?”
郑安平道:“吾乃管令,欲面见鲁先生,愿兄弟指引。”
什长将郑安平领到鲁先生身边。鲁先生并非一人,身边除了武卒外,还有四五个先生相陪,应该是他的助手之类的。郑安平向鲁先生等敬礼,鲁先生见了郑安平,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就是来给他们建房舍的,道:“管令何亲至也!宅院初启,尚在备料,并未动工。”
郑安平道:“非敢催促,适至管邑,逢其会也。鲁先生辛劳,正当拜谢!”
鲁先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道:“起程,起程!”众人都起了身,刑徒们六七个人一起抬起一根粗大的木柱,百人的队伍抬了十几根,一起向废城进发。
郑安平跟着鲁先生,不住地说些道谢感恩的话。鲁先生不擅言辞,应答不上来,就和郑安平说些工程上的话,“上士一人,五间二进,需用柱七十二根。下士三人,三间两进,各用柱三十二根,三人合计九十六根。梁亦如之。计用木三百三十余根。役夫百人,日抬梁柱十五,计一月可备。木至后,先行夯筑房基,令得稳实;再设柱洞。方能起柱架梁。现已运木五日。木至,役夫就地夯筑房基,并不误事。”
郑安平再三说自己闲来无事,故来拜见,若有所使,定不敢辞。鲁先生也不说什么,心中暗道,若有所使,你会干什么呀!
一口气到了废城,众人把木柱都堆在最靠南边的房基上。略事休息,穿过草丛,到了最北边的房基处。郑安平发现这处房基已经得到初步修整,夹缝里的杂草已经除去,房基也平整了许多。
鲁先生告诉郑安平,这是因为有旧的基础,只要平整一下就可以了,如果是从头开始打房基,一片三间的房基可能就得打上一个月。而现在,不过五天,一片房基已经初具规模,今天可以开始打第二进的房基了。
刑徒们开始忙碌起来,有人用簸箕筛土,有人把筛好的细土撒在房基上,再由一组人抬着木杠把土夯实。各人有序地劳作着,工序之间配合得恰到好处。到了中午,第一间房基夯筑完毕,鲁先生宣布休息。武卒从身边解下水罐,让刑徒去河边提水回来饮用。郑安平还要与鲁先生说些什么,鲁先生不客气地下了驱逐令,道:“管令且回府安歇。一时复工,管令有暇再来督查。”郑安平很无趣地和五旺离开了。
睡过午觉,郑安平让城主取来一条干鱼和一条干肉,执在手中,再往工地而来。
这时工地上的劳作已经转向第二片房基。这次郑安平没有靠近讨人厌,远远地找了个高台坐下,就在野草掩映之中,观看刑徒劳作,各位先生查看工程质量,各位武卒百无聊赖地东一群西一群坐着、站着发呆。
看了一会儿,五旺有些不耐烦了,道:“大夫要坐至何时?”
郑安平道:“汝可放下物品,自去闲玩,晡时同归。”
五旺果然高兴了,一点也不掩饰地把钱带放下,刚想走,又转过来问:“何处是大夫之田?”
郑安平愣了一下,随口回道:“城南一片即是。”
五旺兴奋得蹦起来,一蹿三颠地跑了。郑安平也不问他。
郑安平竟然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草丛中,极有兴趣地观察着鲁先生和一帮刑徒的劳作,不觉日头西沉。
看到鲁先生宣布休工,郑安平背上钱,拎上鱼和肉从高台上下来,与众先生与武卒见过礼,把鱼交给一位先生,把肉交给一名武卒,道了劳,便退到一旁,倒是接了鱼和肉的先生和武卒有些不过意,再三道谢。众刑徒把工具收好,排队点了名,退出城,往南关而去。郑安平跟着刑徒出了南门,正见五旺在地里撒欢似的捡着大小石头,把它们扔到墙根底下,口中还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么,直到看见刑徒们出来,才停止忙活。
郑安平最后出来,五旺高兴地迎上来,自豪地道:“吾已将原中顽石收拾一过,大夫垦土,定然无碍。”郑安平看着满脸是汗的五旺,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无庸呼吾为大夫,直按乡里之时,呼为郑父即可,显得亲近。”
五旺道:“喏,郑父!”他穿好衣服,把郑安平背的钱带解下来,自己背上,两人从小桥过了河,直往管邑而来。
城主烹了粥,还加了肉。郑安平告诉城主,每餐二人各用粟二升,不得有过,春夏有菜蔬可以加些,冬天但加少许盐梅即可。平时并不需鱼肉,需加时会通知。城主未想到管令要求如此严格,一一应着,下去告知了诸子,为管令烹粥要按量来,不可有过与不及。
又过了两天,粟兄也到了。郑安平拉着粟兄,与城主一起讨论开设驿站的事宜。粟兄和郑安平都是驿卒出身,开驿站的事自然是老本行,一点点细节抠得很严。郑安平忽问道:“豕三犹未归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