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房人多,但此时格外安静,最后一颗球决定胜负,因为中途出现打岔的,一时间把胜负结局拉得过于漫长,看客都有些焦灼。正因为心急,大家也没心情用眼神去“杀死”那对捣乱的兄妹。
只有周闻,走到该出杆的地方,弯下腰,心里还是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忍不住朝对面望了一眼,正好对上女孩也在看他。
那眼神冰冷,却沉静无声地含着话,短暂的一碰,她就挪开了视线,好像根本没看他。
周闻给愣了。刚刚她也是这么看他的。他说不清这是种什么眼神,好像自己是她看中的人,不止是普通的看上,在她那里,自己还是某种特殊的存在。
成人的世界,简单粗暴,他却因这眼神,莫名其妙有了少男心。
可纵然少男时代,也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她站在那里看他,昭示着自己是她与众不同的存在。
不是妄自菲薄,他对自己的颜值还是有充分认知的。
这可和平时看上他钱,表示兴趣的女人眼神不一样。
情绪被.干扰,他弯着腰摆好姿势,找不到状态。
面前的球被瞳孔放大,迟迟无法出杆,他甚至听到自己呼吸有点乱。
到了他这年龄,见过多少女人,遇过多少球手,这种临阵状态不翼而飞,身体零部件猛然组装不到一起的情况,绝无仅有。
他右手挪了挪球杆,感到掌心的水汽,——竟然还他妈出汗?
他弯腰沉着呼吸,再睁眼,调整好了状态。
一杆出去,他就知道,还是坏了。
黑球在洞口磕碰两下,停到旁边。
没进。
白球慢慢滚着走位,走到了一个天赐般三点一线的位置。
球室的静默一瞬间好像殡仪馆。
随即就乱了,唏嘘,感叹,骂人,甚至低声的欢呼……
他站直了,球杆头砸在地毯上。
这个,一个小白都可以打进去的位置。——他失手了。
肖扬稳稳地放下杯子,走到他身侧站定。
看看球,又看看他。
随即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
周闻认命般放下球杆,说:“你的了。”
球房又渐归平静,只有零散的窃窃私语,大家情绪一波三折,有人赌了外围。
胜负一分,球房里都能炸了。
肖扬嗯了声,拿起枪粉擦了擦枪头,走到周闻刚刚的位置,随意看了眼,远远暗处,伊威的妹妹短裙长腿,那腿交叠斜靠着,姿态冰冷却神情柔软依赖,望着她哥的侧脸,有种青涩的渴望,在期待伊威回头望她一眼。
他低头给笑了,收起杆子,对周闻说:“咱们改天再约,这场算平局怎么样?”
周闻明显的怔愣了一下,随即笑容露出,不是求之不得,是比求之不得更满意的一种表情。
俩人心知肚明,这种非正规的场合,刚刚捡东西那不算个事。
周闻其实输了。
他对肖扬伸出手来:“不打不相识,以后可以多约。你们的夜总会,以后我去了找你。”
肖扬:“……”这关系拉得也算够直白。
他笑着握手,轻松地说:“我从不和人赌球,下次玩可以,带钱就算了。”
周闻空了空,抬另一只手拍了拍他手臂:“今天不好意思,改天我请你吃饭。”他带着人走了。
旁边人不愿意了,有人骂骂咧咧,“赌的外围怎么办?”
肖扬看过去,找到说话的人,闲靠在球案旁,看着那人问:“我请你赌了?来,过来和我说。”
伊威走过来,还没瞪眼。那些人就互相推诿着往门口去。
女孩们却都看着肖扬依依不舍,一晚上三起三落,纵然失误时,神情也是格外自信的,这种专业强项体现的灼热底气,有种难言的吸引力,最难得临到最后,送上门的便宜竟然不捡。
这种大方,他们这个圈子并不多。
肖扬把球杆交给旁边人,走回去,对上程皓,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程皓微微仰头看着他:“还是这样好,俩人都没跌面子。”
肖扬有点意兴阑珊:“……还好你看出来,那么多人因为我在赌钱,我输赢都得罪不知道多少人,提出让我和他平局。”
伊威搭上他肩膀,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问题,咱们欠考虑了,兄弟。——幸好把程皓叫来了。”他拍了拍肖扬肩膀,不敢和程皓对眼神,直接去招呼伊糖穿外套。
程皓看都没看他,对着肖扬说:“你心思单纯,这事也是第一次遇上,以后知道就行了。”
肖扬点头,往门口方向看了眼,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周闻正在穿大衣,在门口和人说着话,好像不经意还往这边看。
他打了个招呼,收回目光说:“还有多亏了……”他挑着下巴,朝着伊糖的方向点了点。
伊糖的眼睛黏在伊威的身上,期待渴望又冷漠。期待渴望是对她哥,冷漠是对周围人。
他低笑出声,刚刚那哥们,估计就是被这样的眼神乱了阵脚。
伊威满脸喜色把伊糖推过来说:“你洗手吗?洗手正好让人带我妹去下洗手间。”
肖扬心里诧异,去洗手间不能去隔壁夜总会的吗?这里的脏,他们都不去。
再说要去,也是他陪他妹去才对。
但兄弟默契,这样说就是让他把人带走。
他招招手,让这里的小妹带着伊糖去。
伊糖转眼就被打发走了。
伊威跑到窗口去看,回头来对肖扬说:“你也跟去。”
肖扬说:“这边只有凉水管。我为什么不能回隔壁夜总会洗?”
“废话。”伊威推着他,“赶紧去,多缠我妹一会。”
肖扬:“……”
程皓冷眼旁观,等肖扬一走,就开口道:“你准备让人住哪儿?”
“住哪儿……”伊威硬着头皮坐到程皓旁边,低声说:“正想这个呢,她这样应该没有订酒店吧?”
程浩淡淡扫了他一眼:“带着行李来的,你说呢?”
“诶,那咋办。”伊威手抓了两把头发:“我都没想这个。”
朋友有远近亲疏,大老远过来,关系好的招呼到家里,次一点的才让对方住酒店。地主之谊谁不懂。
只是他那里条件太差而已。
程浩淡声说:“你不想她知道你的环境?”
伊威躲闪的目光看向他,好像不想暴露心中所想,又实在好奇:“你怎能猜到的?”
程浩说:“要不然为什么地址给的夜总会?”
伊威牙咬了咬下唇,才下了狠心般说:“我开始不知道她要回来才说的。咱生意还没开始,那天电话我就和她说,现在和人合开了一家夜总会,城中有点名气。——我就想,等她见了我妈……”
这话没说完,程皓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