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早已见分晓,要脸面的人就该默默收好作品,悄无声息地离开,哪还?有主动送上去让人打?脸的道理?这位林绣娘是太过自负还?是得了失心疯?众所周知,那双面绣乃所有绣技中最深奥、最独特的针法,若是能?掌握它,别的绣技简直不值一?提。孟思能?把双面绣运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程度,即便是精通各种针法的林淡,也绝非她的对手。
这一?点,在场的绣娘都知道,于是看向?林淡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些怜悯。有人想?劝她知难而退,有人想?劝她莫要逞强,还?有人想?劝她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的失败。但堂上还?坐着?许多官员,她们即便有满肚子的话想?说,此时也不敢张口。
孟仲掩唇低笑?,目露轻蔑。
李修典拧眉看了林淡一?眼,又看向?正站在不远处温柔注视对方的杜如松,心中有些不快,“既如此,林绣娘就把这块黑布掀了,让我们开开眼界吧。”他不无讽刺地说道。
林淡拱手应诺,随后掀开黑布。
“这,这是传说中的五色孔雀?!”钱大人失口喊道。
其余大人连手里?的热茶都忘了喝,尽皆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只见高达半丈的屏风上绣着?一?只与实物大小?等同的、站在枝头的五色孔雀。它华丽的尾羽自然而然地散开,修长的脖颈微微偏转,露出湛然有神的眼睛。那尾羽初看是绿色,再看又透着?红,换一?个角度看竟渲染着?淡淡的橙、淡淡的紫和淡淡的蓝。所有色泽似流光一?般变幻,绚烂到?极致,也华美到?极致。它身上的羽毛一?片叠着?一?片,一?根压着?一?根,丝毫不显杂乱。更妙的是它的眼睛,里?面竟然还?闪烁着?星点的光芒,仿佛眨一?眨就能?活过来,然后扭扭脖子,抖抖尾羽,飞上天?去。
众人被这幅栩栩如生、灵气逼人的绣画镇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
“哼,再如何华美,这也只是一?幅普通的单面绣罢了,在绣技上难以?与孟姑娘相比。”李修典重重放下茶杯,冷声开口。
“对对对,我们是来找绣技最好的绣娘,可不是来找画技最好的绣娘。”几位官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附和。
林淡一?句话也没说,默默把绣屏转了一?圈。
众人猛然站起来,骇得连连抽气。
先前那位老绣娘惊呼道:“这竟然又是一?幅双面绣,且还?是双面同画异色绣!奇了,今天?真是奇了!”
原来在这块布料的背面,竟也绣着?一?幅孔雀图,一?模一?样?的站姿,一?模一?样?的大小?,只是羽毛的颜色是纯白的,像雪一?样?,却又隐隐闪烁着?五色微光。若说之?前那幅孔雀图是华丽之?美、妖异之?美,那么?后面这幅图便是静谧之?美、圣洁之?美,两种美都那般夺人眼球,震撼人心。
在这种极致之?美地衬托下,孟思的《侍女揽镜梳妆图》竟显得那般平凡无奇、黯淡无光。
众位官员来回查看两幅绣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钱大人缓缓拊掌,徐徐说道:“好,浙省第一?绣娘果然名不虚传!这御用绣娘的名额……”
“且慢!”孟仲把茶杯狠狠砸在桌上,厉声道:“这双面绣乃我孟家的家传绝技,如何会被林姑娘学了去?据我所知,林姑娘祖上是当马贼的吧?林姑娘,你今日若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便要告你一?个偷盗剽窃之?罪!”
在江浙一?带,绣技均来自于家族传承,被当地人看得很重。谁家祖上传有绣技,一?般只教给媳妇,不教给女儿?,因为女儿?早晚要嫁人,有可能?导致家传绝技旁落,而媳妇是自家人,学会了就能?一?代一?代传承。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江浙一?带的绣娘对偷盗别人家传绣技的人十分憎恶,若是告到?官府,定然会吃牢饭。
孟家素来是织造世家,孟仲说出来的话很容易取信于人,再去看孟思委屈的表情,可信度又提高很多。反观林淡,一?个马贼出身的小?姑娘,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等绝技?
一?名官员立刻拍打?桌案,厉声诘问?:“林绣娘,你还?不如实招来?孟家的家传绣技,你到?底是如何学会的?”
杜如松上前一?步,冷笑?道:“这位大人好大的威风,查都未查就把罪名扣在林姑娘头上。古书上可曾记载双面绣的出处,可曾明确表示它乃孟家绝技?若没有,孟家又如何证明他们才是正统,而非偶然所获?若是他们早有这门绝技,为何五代、六代地传下来,竟无一?人使用过?这种种疑点尚待查明,岂容你胡乱断案!”
随着?他话音落地,守在外面的士兵齐齐走进来,把手摁在刀柄上,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