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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Cry On My Shoulder
黑色的奥迪A8穿行在幽静的夜色里,车身稳定得仿佛没有在行驶。兰溪将头歪在靠背上,目光无焦点地望着窗外掠过的景物。一天一地,一水一桥,一街一角,一树一灯。各自飞身掠过,各自与她无干。
月慕白担心地望了她一眼,腾出一只手来放了音乐来听。有和缓的哼唱响起,传来磁性的英文歌声:
If_the_hero_never_comes_to_you.
If_you_need_someone_you‘re_feeling_blue.
If_you_wait_for_love_and_you’re_alone.
If_you_call_your_friends_and_nobody‘s_home.
……
But_if_you_wanna_cry.
Cry_on_my_shoulder.
乐曲声渐渐高亢明亮,众人轮唱的嗓音穿透夜色,仿佛月光终于劈开天际云翳,清洌洒向人间。
兰溪吸了口气,转回头来望月慕白。
稳重儒雅的男子,便是开着车,都仿佛身驭骏马般,踏着盛装舞步地优雅。兰溪便轻轻笑了声,“月总,谢谢。尽管我上学的时候英语听力就一塌糊涂,可是最后两句,我还是听懂了。”
——如果你想哭,那就依在我肩上。
月慕白没说话,只将车子直接开到海边去。海天明月,天地银白,他这才熄了火转头来望她,“愿意跟我说说么?”
兰溪笑了,却摇摇头,“我说过了,我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月总您。”
就像所有的言情小说或者爱情电影里的设定情节,女主角当对男主角的爱情产生疑惑与动摇的时候,就是深情男配出场的最佳时机。男配充分向女主展示出温柔的力量,如果编剧再狠一点的,就干脆这个晚上安排男配跟女主共度一夜。
没错啊,这样的安排也是符合人性。女人在对爱情产生迷惘的时候,是最容易将爱情本身当做报复的工具。心底有小小的魔鬼叫嚣着:“他不是背叛我的爱情么?那我也背叛他好了!”于是半推半就地就跟男配成其好事……
可是她不想。
就算自己也疼了,心里也飘起过阴云,可是她不想那样。
“今晚的月色很美,方才的歌儿也很好听。谢谢你月总,我该走了。”兰溪想要打开车门,迈步离去。
“兰溪!”月慕白探过身子来,“你是从庞家树妻子的店里出来,我记得你说过跟她是姐妹儿。小楼英雄救美的报道我也看到了,我没忽略掉记者记录下来的尹若母亲的话——尹若是小楼七年前的初恋,对不对?”
月慕白轻轻叹息,“尹若现在在闹离婚,她为的是要再回到小楼身边。而你刚刚跟小楼在一起,你现在彷徨又痛苦。所以你刚刚站在马路牙子上,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来,被滚滚车轮碾压而过!”
兰溪深深吸气。
这些事情,看似隐晦,实则早晚是瞒不过睿智的月慕白的,兰溪早就知道——可是此时听月慕白这样明白地说出来,她还是感觉好难过。
看见兰溪面上流淌而过的疼痛,月慕白深深叹息,“兰溪,这也正是是我最担心的。我知道你是爱着小楼的,我也愿意相信小楼是真的爱着你的。可是兰溪,每一段时光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每个人都会受到过往的影响,可能人这一辈子短短的几十年,都会积重难返。”
兰溪听着反倒笑了,转头来目光明亮望向月慕白,“所以月总给我的建议是什么呢?”
月慕白闭了闭眼睛,“兰溪,趁着你跟小楼刚刚开始,一切还都有转圜的余地,所以现在你可以暂时向后退一步。给小楼和你自己一点时间,看清楚自己的选择之后,再重新开始交往也不迟。”
兰溪就笑了,“月总的意思是,总裁终究会想起七年前的旧情,然后放弃我这个刚刚开始的,转身奔回尹若身边去。”
月慕白眸色沉痛,“虽然这个现实很残酷,但是它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
兰溪便越发笑得控制不住,可目光却渐渐冷却了,凝眸望月慕白,“月总,其实我一直想问您一句话:伤害自己至亲的人,真的会让人感到快乐么?”
兰溪想着之前尹若的眼泪和说出的话,她就想要笑,“是不是有些人明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他们明白自己也许没办法去扳倒强大的对手,于是就从自己身边至亲的人下手?——只因为他们知道,那些至亲的人不会对他们防范,也不舍得反击他们,所以他们才恃宠生娇,都不顾了自己的良心?”
“兰溪!”月慕白沉沉低呼,“原来你已经这样看我?”
兰溪正色望月慕白,“我这样说的,也许是您;也许是尹若;也许是这世上任何一个披着这样画皮的人。如果您没做过这样的事,那我向您鞠躬说一声抱歉;如果您也做过这样的事,或者正预备着要做这样的事情,那我骂的,就是您!”
“兰溪……”月慕白眸子里飘过迷茫月色。
“够了月总,就说到这里吧。您之前说送我回家,到我楼下转身就走,可是您却自毁前言,将我带到海边来。我今晚没兴致跟您一起赏月,我难过了宁愿钻回自己的被窝去哭几声。不消您的好心与温柔了,我根本就不需要。”
兰溪说着推开车门走出去,一天一地的月色迎面而来,她立在海风里深深呼吸。
是难过了,可是谁说难过就要去找别人?她早已学会自己疗伤。
月慕白坐在车里,遥遥望着兰溪的身影越走越远。天地银白,她微微佝偻着身子,像是一只小小的虾,负重却执着地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车里的音响还在一遍一遍地播放:“But_if_you_wanna_cry.Cry_on_my_shoulder.”
直到兰溪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月慕白才垂首去按下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贺云在电话那端,嗓音有些着急,“月总你前几天怎么不肯接我电话?报纸上登的事情,究竟是捕风捉影,还是确有其事?”
月慕白浅浅淡淡地笑,“这件事我也要看清楚了才好给贺云你回答,所以前两天不好接电话。对不起啊贺云。”
贺云也和缓了下,“月总今晚主动致电给我,想来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吧?”
月慕白眯起眼睛来看车外的海天月色,“我刚跟兰溪聊过。从她的表现可见,尹若是当真的。兰溪一直是尹若身边的保护神,尹若既然能拼着伤害兰溪而坚持要回到小楼身边,那么足见她是认真的了。”
“这个J人!”贺云忍不住在电话里骂出来。
月慕白缓缓说,“我知道,以贺云你的聪明,兰溪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这个尹若,却未必好对付。”
贺云在电话里顿了下,却转而笑起来,“月总您这话让我不由得要多心啊。难道您是希望我去收拾尹若,好让你的兰溪能避开飓风?哈,月总,你喜欢兰溪我知道,可是真对不起,我贺云还没傻到要去当兰溪的保护伞。”
月慕白手指敲着膝盖轻笑,完全没有被贺云揭穿的尴尬,“难道贺云你要眼睁睁看着尹若一步一步走回小楼身边来?你总该知道,尹若当年跟小楼的事,所以尹若是有绝大优势的。”
贺云在电话里笑得越发从容,“月总您说的没错,我知道当年明楼与尹若之间的事。可是我倒是不担心尹若,因为我心里太清楚明家将来会秉持的态度——老太太是绝对不会答应让尹若进门的,毕竟她曾经是庞家树的老婆。”
“既然尹若无论怎么扑腾都修不成正果,我又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贺云握着电话冷冷地笑。她从来想要的又不是月明楼的爱情,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婚姻。就像当初杜兰溪的妈抢走了她母亲的婚姻一样,她只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至于“爱”这个字本身呢,就像妈说的,它根本什么都不值。
所以她又怎么会傻到要去跟尹若一较短长?或许尹若的存在,对她根本就不是坏事:尹若有能力伤到杜兰溪,尹若有本事离间杜兰溪和月明楼之间的感情……这些原本就是她想要的。
“真对不起月总,我知道你还是想保护兰溪,只可惜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上您。不过,我倒是愿意在另外一件事上帮您一把——月总,您等着好消息吧。”贺云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月色,轻轻挂断了电话。
她贺云虽然选择了跟月慕白合作,但是她从来就不是如孟丽那种级别的傀儡。她只做她自己想做的,只要她自己想要的结果;她只听命于自己的心,而不会无脑地只受人指使。她跟月慕白合作,却只是要在共同利益的事情上联手,除此她绝不会成为月慕白的工具。
贺云放下电话,走向父母的房间去,轻轻敲门,“妈,您睡了么?”
刘玉茹开门出来,“还没有。兰溪还没回来呢,等她回来我就睡。小云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本地的报纸上登了月明楼英雄救美的事,刘玉茹想不看见都不行,于是刘玉茹也能理解此时贺云的心情不好。刘玉茹便拍着贺云的脊背,两人在客厅坐下,刘玉茹劝她,“那个尹若,我倒是从小就不喜欢她。小云你别难过,我让兰溪日后少跟她来往。”
贺云就笑了,“其实妈,我倒是觉得兰溪对尹若,倒是比跟我这个姐姐之间的感情更好。我跟尹若争明楼的话,我看说不定兰溪会更想帮尹若吧。”
刘玉茹赶紧摆手,“那怎么会!小云你多心了。”
“我也希望是我多心呢。”贺云将头轻轻搁在刘玉茹的肩上,“妈,您和兰溪都会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那是自然!”刘玉茹连忙点头。
贺云在月光里轻轻笑了,“妈,上回您说过,想邀请月慕白和明楼一起来家里吃个饭,也算是正式见个面。”
“是啊。”刘玉茹点头,“只是这阵子事情多,一直没能安排。”
贺云抱着刘玉茹的腰,“妈,让兰溪帮我们安排吧。我想如果能借由这次正式见面,确立了我跟明楼、兰溪跟月慕白的关系,那我们两个就也都能安心了。而妈您,还有我爸,就也会安心了。”
“妈,您别跟着瞎搀和了。”
兰溪隔日早晨听了老妈的要求,就皱起眉来,“我根本就没有跟月慕白正式开始交往。就算曾经暗恋过,那不过也只是搁在我心里的,就像我小时候暗恋过明星一样,都是不必实现的。”
刘玉茹就不乐意了,“你当你妈我这双眼睛是摆设?你说你跟月慕白没有在一起,可是我却看得清月慕白对你的用情。杜兰溪,我警告过你,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我看你这是还偏往妖道儿上走啊你!”
刘玉茹越说越气,却还是小心看了一眼外头,这才压低声音,手里掐着兰溪手臂内侧的嫩肉,“死丫头,别告诉我你也看上你们总裁了!别给我闹出跟你姐抢一个男人的戏码来,我那晚上看着你们俩就有点不对劲儿!”
兰溪无力地握了握拳,“妈,我上班要迟到了,你别再跟我啰唣了行不行?”
刘玉茹一瞪眼睛,“嫌我啰唣?杜兰溪你再跟你妈我这么说一句试试?”
兰溪真想撞墙了。想当年,饶是道儿上光膀子横晃的她爹杜钰洲,都拿刘玉茹耍起蛮来没辙,兰溪自问比她爹的功力还差点,就更是抵挡不住。
刘玉茹又软下来,扯着兰溪的手,“闺女啊,报纸上的新闻你也看了吧?你姐这些日子正难过呢,她跟我说你对尹若都比对她好。闺女你可别胳膊肘朝外拐,就算你跟你姐不是一奶同胞,可是她怎么说都是你姐。”
刘玉茹从镜子里盯了兰溪一眼,“我告诉你说,从小我就看不惯尹若,跟你说,你还不愿意听。尹若那丫头从小就是个招风的,我看倒是个天生的狐媚子。眼前再看那报纸,我就更觉得是这么回事。”
兰溪就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抓毛巾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老妈你先放过我吧,等我上班理理头绪再说。”
“哎,兰溪你可别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我告诉你这次怎么也躲不过去了,我非得正经跟月慕白和月明楼见见面不行!”兰溪都下楼了,刘玉茹的嗓音还从后头追过来。
兰溪一口气跑下五楼去,站在楼门外头的阳光下大口吸气。
这个世界忽然缩小了似的,身边的一切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过是这么几个人,不过是这么几件事,她已经觉得要愁得白了头。便不由得去想月明楼——他统驭着这么大的月集团,每天有无数个人的无数件事等着他的意见,更何况他还要面对集团之外的政企关系、同业关系;背后还有家族关系……
若是换成是她,八成早就疯掉了。
于是她不可以再给他火上浇油,她必须学会耐心观察,耐心等待。
容盛到海关大楼办事,打了个转就完毕出来。监管通关处的副处长亲自将容盛送到大门口。容盛就笑,将墨镜卡在鼻子上,“严处您请留步吧。回头让人家看见也不好,我也得替你们着想。”
严副处长就笑了,“回去还望盛哥儿跟老爷子替我问好。等学生忙过这些日子,一定亲去听候老爷子的训导。”
容盛笑着点头,“放心。严处虽然卖我这个面子,不过却还针对规条逐一与我核对过,果然‘严’。我们家老爷子的规矩,就是我也是明白的。”
严处这才放心地告别,转身走回办公室去。容盛站在台阶儿上,忽地想起了什么,将墨镜从鼻子上扯下来,叼着眼镜腿儿瞄着海关大楼旁边的写字楼。
海关大楼是这两年新建的,气派豪华自不必说,于是便显得它旁边那写字楼旧得碍眼。容盛迈着长腿走到那写字楼大门口去,瞄着暗红色大理石墙面上挂着的黄铜门牌:东三大街150号。
容盛就乐了,想起来月明楼跟他说过,蜘蛛就是在这个楼里上班的。
原本这个下午就是安排出来到海关办事的,却没想到就打了个转就办完了,剩下的时间反正也没有什么预先的安排,容盛正闲着无聊呢,便跨步摇摇晃晃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