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她握住了藏在袖子里的小刀。
这把刀是小乞丐从那死人身上拿来的,可他不会用,李鸣珂就用私藏下来的一吊铜钱向他讨来了刀,一直被她贴身藏着,此时她脑海中一片空白,第一下竟没能拔刀出鞘,直到那石头即将砸上小乞丐的脑袋,她才仓皇地拔出刀来,来不及多想任何事情,狠狠一下捅进对方背心,温热粘稠的血湿了满手。
后来发生的事情,李鸣珂记不清了。
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离开了那地狱般的洞窟,先前跟着小乞丐在外讨饭的时候,李鸣珂悄悄在墙角留下了镇远镖局的记号,心急如焚的李长风几乎翻遍了京师,总算发现了女儿留下的印记。
然而,李长风告诉她,自己其实是来晚了一步。
在李长风带着大批差役杀入地下之前,那里已经是一团乱,据说是丐帮早就有意铲除这里,故意让几名小弟子混了进去,耗费数日探清了其中虚实,将错综复杂的通道路线绘制成图,这才大举攻入,将诸多贼人一网打尽。
可惜李鸣珂那时发了高热,她病得昏昏沉沉,没能再见那小乞丐一面,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丐帮弟子,又姓甚名谁,就连那把小刀都失落在地下,再也无法找回。
这段缘分,最终只剩下了她给他的一吊铜钱。
……
次日,天晴。
曙光初露,大地回暖,山林中传来了几声鸟雀鸣叫,而在山洞内,燃烧一夜的火堆终于熄灭。
眉睫轻颤了几下,李鸣珂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握紧拳头,只觉身体还有些疲乏,却已不似昨日那般酸痛无力,李鸣珂躺在地上出神许久才恢复了清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浑身粘腻发僵,昨夜被内力逼出的一身病汗几乎在她身上凝了一层壳,莫说是生性好洁的女子,恐怕乞丐都要嫌弃。
李鸣珂脸色一变,耳根顿时充了血,她下意识扫视四周,却不见王鼎的身影,连洞口都被一堆草叶挡去大半,反而是地上多出了一个大木盆,里面盛满尚有余温的水,旁边还放着一叠衣服。
“自个儿那样糙,对人还挺细心的……”
嘀咕了一句,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李鸣珂用布巾沾水擦净了身体,换上了干净衣物,随手将半干的头发往后一拢,试探着走出几步,这才扒开草叶走出山洞。
乍见天光的刹那,李鸣珂闭了闭眼,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忽然明白了“枯木逢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大小姐?”
左侧传来王鼎的声音,李鸣珂转身看去,只见王鼎打着赤膊靠坐在一块大石后,想来是被她的脚步声惊醒,神情难得有些惺忪,眼下一片青黑。
这一夜之间,他憔悴了许多,终于让李鸣珂窥见了当年那个小乞丐的影子。
见到李鸣珂走出山洞,面上病容退去,王鼎不由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有些傻,李鸣珂却笑了。
她上下打量了王鼎一番,促狭道:“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大也不遑多让嘛,瞧你这身板儿,比小时候那根瘦竹竿子像样多了。”
“……”王鼎将要出口的话一噎,怔怔地看着她。
李鸣珂朝他伸出手:“我给你的那吊铜钱呢?”
王鼎沉默了一下,从腰间取下从不离身的小布袋,一串铜钱倒在李鸣珂的掌心里,因为过去了十多年,它们已经在时常摩挲下发青包浆,却没有一枚生锈,可见其人对它们的爱惜。
李鸣珂将铜钱攥紧,如同攥住了王鼎忐忑不安的心,最终她只是将铜钱放回王鼎的手里,问道:“你的手,是在那之后……”
她难得吞吞吐吐,王鼎却听得明白,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本能地想要把它们藏起来,奈何李鸣珂抓得死紧,竟叫他一动也不能动。
王鼎讷讷道:“我……那时候觉得自己顶没用,明明是要来救你们的,结果……”
他的话没能说完,李鸣珂抚摸过王鼎左手天生缺失之处,又小心触碰他右手大拇指外侧那道陈年伤疤,分明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她看在心里仍觉得他疼。
她忽然问:“我昏睡之前,听你说过一个‘欠’字?”
一串铜钱不重,王鼎却觉得手里沉甸甸的,他垂下眼,低声道:“是,当年若不是你杀了那贼人,我早就死在了沟渠下,是我欠你一条命。”
李鸣珂紧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舍命救我,是为了还当年的救命之恩吗?”
“不是!”
话刚出口,王鼎便是一愣,他忙看了李鸣珂一眼,又想要低下头去,却被一根手指托住了下颌,迫使他继续抬头,与眼前人四目相对。
“不是就好。”李鸣珂嫣然一笑,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紧握铜钱的拳头上,凑近道,“我从未想过让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