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铉知道这是尹凤想在曹炟的面前表现一下,便勉强地笑了下,“凤儿说的对,是叔叔的错,叔叔给皇上道歉。”
说着便真的要抱拳给曹炟道歉,曹炟连忙拦住他,“大司马教训的对,当时的事情的确是朕的疏忽。”
尹铉却是故意叹了声,“没办法,女生外向,有了夫君,自是不允许别人再说夫君的一丁点不是。”这却是以长辈的口吻,尹凤羞涩地低下了头。
天空忽然响起隆隆声,一般来说,秋空响雷,代表不好的预兆。
几人抬头往天上看,却发现天气其实还是很晴朗的。
只不过头顶这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些黑云,而那隆隆声正是因为这几团黑云的原因。
“皇上,这黑云似乎是这碧落行宫的黑云升腾而成。”尹凤立刻看出了蹊跷。
尹铉和皇帝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曹炟的心微微一沉,若真的是这样,那意味着黑云将冲出倒阴阳八卦阵,而四处扩散。曹炟亲眼看到过黑云缠上人畜后的情景,被缠之人死状可怖,而且很难逃脱,现在这黑云升腾的如此之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大司马,你看这如何是好?”
“微臣已经派人将冲虚子接来,好好的做几场法事。按照冲虚子的说法,这些黑云乃是人死后的阴气形成,大约是灵魂不能升天,才会聚集在此。只要做满七七十四九天的道场,想必会起些作用。”
他回答的甚是轻松,而且冲虚子道长的本事,曹炟心里也是有数的,如果连他都能解决黑云的事情,只怕况离早就从倒阴阳八卦阵中冲出来了。尹铉这种说法,可不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忧国忧民,反而有敷衍之嫌,使曹炟更加确定他死守这里,恐怕是别有其目的。
就算是天子,对于有些事也无能为力,曹炟回到宫里,心情便不大好,尹凤有些愧疚地道:“皇上,臣妾没有想到倒阴阳八卦阵内会发展成现在这般模样,臣妾实在是无能为力。”
“依皇后的看法,这阵再继续这样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这——臣妾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阵法,实在不知道后面会发展成如何。但是那黑云邪门得很,总归一定不是好事。”
曹炟点点头,“皇后说的对。”
翌日,安阳城内外张贴出了皇榜,皇榜上说,皇帝正在找人破除倒阴阳八卦阵,凡是此道中人,皆可揭榜面圣。
此榜一出,在坊间引起了不少的恐慌,然而多数人还是将碧落行宫处的倒阴阳八卦阵当成是一个稀奇事儿来看,并没有真正的感到恐惧。而原本地位低下的各类散路道人、神棍,甚至是打小人的神婆,在一夜之间都神气起来,各个将倒阴阳八卦阵说的头头是道,仿若那阵就是他们自创的。
可是若真正见识过此阵,便知道此阵的厉害及诡异之处,实在已经超过了一般人的想象。
而且就在三天后,忽然一个不好的消息传进宫里来。
在碧落行宫附近的山头之下,有一个小村落叫做“清溪村”,名字取处从山上流下来的一条小溪。这个村里大约只有十几户人家,长年住在山脚下,有时候会遇到泥石流等灾祸,若是外乡人住进来,常常会因为不能适应村里的生活而致失足跌死或者遇到泥石流而死,但本村本家人,因为居住多年,早已经熟悉了这个山头的脾气,能够避过灾祸。
多年来,村子里这十几户人家,倒也过得悠游自在,却没想到会祸从天降。
那一夜,天气竟是少有的闷热,要知道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这种闷热却仿佛夏天三伏天的热,村里人倒也感到稀奇,各个走出家门,男的则踏入穿村而过的小溪边洗澡,女的则在溪边玩水,一时间倒热闹得紧。
有那快嘴快舌的便道,“稀奇真稀奇,你这这明明是即将要下雪的天气,怎地好像是夏天了!”
又有人接道:“那谁知道,说不定是仙女下凡,有好事儿,明儿一开门,嘿,满坡的鲜花都开了!”
有女子接道:“花开了又怎样?你们这些糙汉子,懂得那花美不美?”
“话不能这么说,哥哥会不会赏花不重要,关键是妹儿们都爱花是不是啊——”
说到兴起处,干脆还对唱起花儿来。
只有村里的几个老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头顶的阴云,其中一个老人手都已经微微地抖了,“天现异象,必有灾祸。你看这天儿,云头都快压到底了,却无风无浪,闷热至极,怕是要出大事儿。”
“是啊是啊,现下该怎么办呢?”
……几个老人年龄大了,虽然担心,却还存着侥幸之心,不想在这种深秋时刻流离失所,也没有立刻去提醒年轻人们,等到他们发现那些黑云忽然黑压压地往下压来时,已经晚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黑云在刹那间,将溪边的男男女女裹在其中,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已经被黑云又抛出,只是裹进去的时候,男人女人都是有血肉的身体,抛出来的,却是如同被吸干了血肉的干尸。
黑云之后,便又升腾而起,依旧浮在半空,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顶多就是有人觉得这片黑云有些奇怪罢了。
这几个老人,虽然没有被黑云裹夹而去,却因为目睹惨案发生,而齐齐地心脏停顿,就那么死去了。
所以这件案子,就成了件奇案。
整个村里的男男女女,都成了干尸,几个老人面容惊愕,惊吓而死。
京兆尹眼见此案奇怪,又丝毫查不出蛛丝马迹,便立刻上报了朝廷。这个清溪村,曹炟却是知道的,因为本来就离碧落行宫不远,那一次他携尉迟靖去碧落行宫,后尉迟靖失踪,他亲率人马在四周寻找,自然也是经过了清溪村的,再听他们报上的那些人的死状,立刻让他想到了在倒阴阳八卦阵中,被黑云缠住而死去的那些人的尸体的模样。
曹炟亲自去案发现场查看,凤尹也要求跟去,曹炟本来还有些犹豫,尹凤又道:“或许我能够帮上什么忙呢?毕竟在这样的时刻,皇上身边只有我懂得一些那方面的事情。”
最终曹炟还是同意了,到了清溪村后,入目一片死寂,不但没有人声,便连鸟雀声都听不见,而那些干尸已经抬离溪边,放在另外一处比较干燥的坡上,的确是死状恐怖,尸体发黑,不知道为何眼睛却发红,实在是令人望而生畏。
尹凤的胆子倒是很大,走上前去细细查看了好一会儿。
曹炟抬头看着上方的那片黑云,黑云似乎正在扩大,而且有往安阳城方向移动的迹象。
曹炟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如此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一时间,忽然产生一个念头,莫非真的是天烬国最后一代皇后兼祭司桑日娜娜复活了?
要再与邾国一决高下吗?
……
这边厢,曹炟正在面临迷之大案,那边厢,尉迟靖也正在面临着新的决择。
上官夜天天在书库里翻找有关夏炚的一切,尉迟靖猜不透他有什么样的目的,最后便也懒得管他了。反而是孔雀夫人巫雅,一直不肯放过她。在她确认了有关倒阴阳八卦阵的事情,并且打听出消息,有可能况离是真的被困在阵中,她反而更加的要缠着尉迟靖。
可惜尉迟靖是真的不想陪她玩了,反而对刘成风之女刘凌儿比如好奇,那日巫雅又来了,她还没有说话,尉迟靖便抢先道:“孔雀夫人,为什么那位刘凌儿出现一次就不出来了,是不是被聂玉郎给吓着了?”
聂玉郎喜欢上了刘凌儿,这事他没想着隐瞒,反而到处打听刘凌儿的消息,巫雅自然也是知道的,不屑地挑挑眉,“尉迟靖你死心吧,就聂玉郎那样的糙汉子,配不上我家凌儿,况且来着,凌儿那就是神龙不见首尾,她不想出来,你们都找不到她。”
尉迟靖笑嘻嘻地道:“我家聂玉郎也不差呀,能文能武,现在还是邾国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将来更是前途无量,这样的人儿怎地就配不上刘凌儿?”
“尉迟靖,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呢?这刘成风是怎么死的?刘凌儿又是如何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的?她跟曹炟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聂玉郎呢?他是曹炟的忠心侍卫,是护卫他的参领,你要是能让聂玉郎从此不要再忠于曹炟,跟着凌儿混,说不定还有那么点希望。”
尉迟靖微怔了下,“原来她介意的是这件事。”
“呵,你倒是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就算曹家杀了你们全家,你还是要跟他们的子孙卿卿我我?这除了你,一般人也做不出来啊。”
尉迟靖便低下了头,拿出一支看起来很精致的银钗,递向巫雅。
巫雅皱皱眉头,“你想贿赂我啊?你那么多值钱的,就给我这么普通的一个?”
银钗虽然不错,毕竟是银子的而已。
尉迟靖将钗在手中轻轻一拔,原来这钗另有悬机,里头是中空的,里头却放着一张黄符,她道:“这是一张平安符,可以制邪,我卜出你这几日说不定会遇到危险,然后这张符或许可以保你逃过一劫。”
“你乱说什么?你以为你真的比我强吗?我自己逃不过,却需要你救我一命?”
她嘴里这样说着,却一把夺过了银钗,“不过这钗看起来不错,我先收着了。”
尉迟靖只是笑笑,拿出卦钵把玩着,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巫雅想到自己刚才之前说过的话,忽然又笑道:“我知道,你很介意我刚才那样说,虽然这是事实,不过说实话,我并不鄙视你的选择,如果我有一个,这么爱我的男人,为他做什么,我也会做的。”
尉迟靖知道她只是安慰她,巫雅并没有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情。
“——我记得,当年,是姬风和你一起走的。”
尉迟靖试着说了这么一句,巫雅立刻道:“别以为我收了你的钗,我们的感情就很好了,你再多问一句,我就把这破东西还你!”
尉迟靖只好不问了,巫雅却又说:“我打算不为难你了。”
尉迟靖抬起头来,“真的?”
“既然从你这里得不到巫灵珠,那我打算去邾国找巫灵珠,萧齐君说了,要陪我一起去。”
“去邾国?”尉迟靖的心脏怦然一动。
“想去吧?”巫雅眨眨眼睛,笑着问。
“我——”尉迟靖欲言又止。
“我今天才听萧齐君说,邾国安阳城附近出事了,碧落行宫的那个大阵,有杀人的黑雾。曹炟目前贴了皇榜,在征那些懂得风水术数的高手。但我觉得,风水数术这方面的东西颇为博杂,有些贩夫走卒似乎也有懂的,还有江湖上算命的那些半仙,还有打小人玩儿厌胜术的那些人,哪个不把自己说的神乎奇神?所以应征者很多,但肯定都是草包,而我知道的高手,如此这般斗来斗去,现今都折的差不多了,不过你若与凌儿合作,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尉迟靖却只道:“看来巫灵珠对你真的很重要,你竟然想让我帮你?”
“没有一辈子的仇人,也没有一辈子的敌人,时也势也,识时务者为俊杰,尉迟靖,这些话都不必我教你,你明白就行了。”巫雅大刺刺地说。
尉迟靖并不知道清溪村的事情,只想着是不是那倒阳阴八卦阵出了什么变化?要不以曹炟的性格,应该不会发皇榜征集高人的,这应该是无奈之举。
莫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第二日,向来不信菩萨的尉迟靖,居然在夏炚的陪同下,上了伽罗山的宁慈庵,此庵立于伽罗山半山腰,周围环境很是悠美。
傅晚晴率众人出现迎接,目光落在夏炚的脸上,却是淡然无波,反而看向尉迟靖的时候倒露出了笑容,“尉迟施主,您也来了。”
尉迟靖见她穿着粗布青衣,然而面容白净,眸色清正,整个人散发着宽厚温和的气息,与以前有些不同了。
“晚晴——你在之里生活的还好吗?”
傅晚晴笑着点点头,“从没有这般好过。”
一众人并没有进入庵堂,而是由傅晚晴带路,四处逛逛看看风景。最后还是尉迟靖先告辞,去堂内上香许愿。
看到庄严和气的观音像,她的心却找不到一点安稳。
接过点燃的香,许了愿,又由姑子去把香插在坛内。
她低声地许愿,“求菩萨,保佑和帝能够度过难关,保佑他平安,求菩萨保佑,保佑他好好的,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
其实她心里还有许多想求菩萨保佑的人,但是到了菩萨面前,她却只想到他的名字,而没有提别人的名字,总觉得若是提得多了,菩萨一烦,便谁要不保佑了,所以她说来去,还是求菩萨保佑和帝。
不知道什么时候,傅晚晴进来了。
她许愿的声音虽然低,但还是被傅晚晴听到了。
“施主即是还如此担忧他,为何不离开小四河,去邾国寻他呢?”
尉迟靖吓了一跳,转头有些尴尬地看着傅晚晴,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晚晴又道:“你放心,夏君不喜人陪同,自去山上观景台看风景了。”
尉迟靖微微一笑,大概是傅晚晴陪着夏炚走觉得有些难为情,而夏炚骨子里是很骄傲的,看出了她的尴尬,因此才放过了她,自己独自去了山上观景台。这倒也好,正好尉迟靖可以和傅晚晴好好的聊聊。
二人到了静室内,傅晚晴倒了清茶送到尉迟靖的面前,看了她半晌,她忽然道:“歌儿,你回去吧。”
自从二人再度相见,傅晚晴从来没有唤过她歌儿,这个名字,似乎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名字。这一刻,很多回忆忽然从脑子里闪过,尉迟靖怔住了,好半晌才讷讷地道:“为何,为何唤我歌儿?歌儿,早已经死了。”
“歌儿不能死,和帝他需要歌儿你。”
尉迟靖摇摇头,“不,我不明白——晚晴,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傅晚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你倒是以为,我在这山中当真过得好?你知道我们这些姑子,到了晚上如何生活的吗?每天夜里,走在走廊上,都能听见各个房间传出来的哭泣声。我之前就说过,我纵然不甘,却也必须断了红尘,因为我不能再给我的爷爷丢脸,但是你,你明明有那么好的爱情,为什么不把握?”
尉迟靖笑了下,虽然尽量装作无事,那笑容还是透着苦涩,“你让我去找和帝?可是很多事你并不知道。”
“也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你只是觉得,曹家可能与你陈留一族的冤案有关,可那是上代的事情,与曹炟何关?反而是夏君,你可知道,你的娘亲,是死于他的手里!夏君此人,连你的娘亲都可以害,深不可测,绝情无义,你千万莫要上了他的当!如今安阳黑云造成恐慌,需要帮助的是曹炟,你应该要帮助的也是曹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