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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摸黑一溜旋风进了后跨院,拐了一个弯迈进大梅子家门。彪九一脸愁容的横躺在炕沿边上,虎头娘坐在板凳上哀声叹气地抹着眼泪蒿子,虎头媳妇两手搭在虎头娘的肩上,几个孩子偎依在虎头娘的身旁,都拿两个小眼睛愣愣的瞅着彪九。
“师兄,你咋样啊?” 柳月娥进门急切的问。
“彪九哥,打到哪噶达了?这枪子儿最邪性。” 人参果也关爱的追问道。
彪九忙起身坐起来惊讶的说:“呀?人参果!你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仙参娘娘呀?你可是稀罕物,大隆冬的天你不在山坳里躲雪背风,是哪股白毛风把你踅来的呀?你是听山神参姑说我受了伤,特特遣你出山搭救我的吧?那可是感天动地,让你哥哥我回天有术了?哈哈,小乐兄弟呢?我还真怪想你们的。” 人参果抻出两眼死死盯着彪九打了绷带的胳膊说:“彪九哥,你伤得这么重,还不忘贫嘴贪舌,你多暂都是天塌了也要诨上两句的性子。小时晚那会儿,我和月娥姐在草坡上玩儿,一只大公狼一步一步逼上我俩,我俩吓的那啥似的,哭都没空哭,心像兔子掉水缸那个扑腾,都麻爪了。你坐在一旁大石头上,看热闹。真应了那句话,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你还净说风凉话,一个劲儿的气人,吆喝喝的丁把瞎喊,‘狼爷们儿相亲喽!娘子快上狼背啦!娘舅吃喜糖啦呦!’等那狼离我俩一竿子远,我和月娥姐那是吓得死死的啦,就听你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那老狼窜个高就揉缨子了。” 柳月娥在一旁挖苦的补上一句,“彪九哥他那是走夜路吹口哨,给自个儿壮胆呢!” 人参果说:“那可不咋的。过后还假仁假义的哄我俩,说摘山丁子和黑天星星给我俩吃,还吹嘘嘘的说,杀鸡岂用宰牛刀,吓唬个狼啥的雕虫小计而已,瞅你俩吓的小老样,还挤水捏鼻子的,啥事儿有哥呢。” 彪九真的又拿拿当哥的架子,“那是啊,小乐要敢熊你,看哥不醢他的。是不月娥?” 柳月娥“嗯哪”声说:“欻欻的,一进屋净听你的啦!人参果你那嘴多暂都像老母猪欻食似的,欻起来没完没了?师兄,你的伤要不要紧呐?不行让华一绝看看,他治刀枪伤可拿手了?” 彪九说:“妹子啊,我这是打了一辈狼,反被狼叼了。人总有马失前蹄喝水塞牙的时候,我这点伤不算啥。那年黑瞎子撕我屁股一块肉,我不也没咋的嘛!我已在回来的路上,在华一绝那上的金枪药。他说没啥大碍,枪子儿从骨头边擦过的,就穿个眼儿,过十天半拉月的就好了。” 虎头娘煞有介事的说:“这是没伤筋没动骨啊,肉上钻个眼子,疼两天一封口也就没事儿了。这要是有个啥,那可咋说呀?嗨,俺姑爷犯愁犯的是这货呀!这叫十几爬犁呀逮败坏多少大洋啊?你说少东家指幸咱,咱咋和少东家交待呀,愁死人了这都?二少奶奶,不管咋说,你好赖和咱姑爷有那师兄妹情份不是,你快找个腿脚麻利点儿的,快给少东家捎个信儿啥的吧,让少东家赶紧想个辙?你说出这趟子事儿,也不能光怨俺姑爷啥的。他也尽了力了,小命多悬没搭上?就这兵匪,一伙儿一伙的,咋不嘎嘣瘟死呢你说?”
柳月娥冷静的问:“彪九哥,你瞧那样子这伙儿劫匪有点儿怪啊,会不会是鱼皮三的人干的呢?” 彪九沉吟一会儿说:“嗯,我也挺蹊跷的。我在东兴镇叫鱼皮帽到协和贸易商行拿票据时,鱼皮帽说就觉得那个伙计有点儿格样儿,贼头鬼脑的。鱼皮帽放下大烟土,走出商行,心里也只是画个魂儿,没太在意。穿山甲那伙儿人一冒头,鱼皮帽对我说咱遭人家算计,我就明白了,坏了,我们这是让人家算计了,猫上须子了。两枪我就把外大梁金螳螂的马打倒了,胡子乱了会儿营,就追我们屁股打上了。有棉布棉花包挡着,可也没伤着人。我再一抡枪,一颗冷枪子儿就削在胳膊上了。打劫那伙人,一面打劫我们那伙人,连向就又劫了我们,那会是鱼皮三的人?出了哈尔滨附近的叫啥窝子山,一路上除了三夫人派的人拿路条护送到咱东兴镇分号外,他鱼皮三还派四个神秘人暗中保护我们呢,他咋的也不会打劫咱的货呀?” 柳月娥想一下问:“你拉的全是啥货?” 彪九说:“一色的棉布和棉花,没有二样货?” 柳月娥呼煽长长的黑睫毛,白眼球围着黑眼仁儿转,“这可就没场说去了?指不定,这货就是白送给鱼皮三队伍上的呢?你寻思啊,这货来路就不光明正大,在大山里糗货能是正道吗?你说那三夫人她是干啥的,这么大面头,你认识吗?” 彪九说:“我认识啊,在哈尔滨见过一面。不过咱屋里没外人,这话哪说哪了,说出去麻烦就大了?我听说是师弟哥仨闯关东时结识的一个仇家,三夫人是一个胡子头的小老婆,后来在哈尔滨碰面咋化敌为友,那可惊心动魄,详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具体细情我也弄不太明白。不过,这个女人不仅人长的俊俏靓丽稀罕人,还道行很深,哈尔滨的达官显贵都混的脸熟,听说和日本人还有一腿,要不能呼风唤雨的鼓捣这海漂货吗?少了多少七折八扣,便宜啊!但这是要杀头掉脑袋,这是玩儿命?师弟整这一套有一趟路子,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可哪回也没蹚上这种事儿呀?我估摸,坏就坏在协和贸易商行了。那家商行明私暗官,是邓猴子在打理,你说他能不使坏吗?那回海关署的日本人被杀,打那往后海关署派三四次人来,都不明不白的送了命,哪个得好死了?我看这里头的黑瞎子洞,深了去了?” 柳月娥说:“师兄,你师弟也没告诉你这货往哪卸?” 彪九说:“没有啊!他说到地方会有人告诉我的。” 柳月娥点点头,觉得这事儿有些治丝益棼,迷雾重重,就捋丝襻蔓,当家人似的侃侃而谈,“这就对了。只不过是你师弟如意算盘叫邓猴子给多拨了个子儿,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才有鱼皮三探囊取物。你想啊,棉布棉花现如今都是专卖,查的紧,控制的严。我还听说警察署挨个商家通知,不准卖给抗联盐啊棉布啥的。这类东西进出都要有个数,大宗的一进一出,那多乍眼哪?那要让小日本盯上了,最起码是个通匪的罪。你师弟又不傻,他能干那抢菜刀的事儿,那他就不是小黄县儿了?鱼皮三和你师弟是啥关系呀?叔哥!鱼皮三归谁管?小鱼儿他二哥呀,你师弟的二大舅子。这里头八成还有草上飞的事儿,我看你师弟和冬至闹掰了,是打梆子的叫锣,唱戏的明白,跑龙套的蒙眼儿了。你说是不?你还醢人家冬至呢,你解倒开这里的糨糊没有你?你师弟向来处事儿神出鬼没的,神道道的让你摸不着编筐四致,啥事儿只有他一个人明白?我看这事儿呀,就是鱼皮三队伍上换不了季了?这风嗷嗷雪嗖嗖的,你师弟能不为情而动,为义而行吗?他一向有个梯子能登天揽月摘星的,给个锥尖儿能支撑一个天。这昏天黑地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了?做梦他都念想一个天清地明而又完整的国和囫囵的家,期待国泰民安。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啊?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根儿嘎伢子的鱼刺,老扎日本人的嗓喉咙。抬头是恨,低头是怨,东边云,西边雨的,辛酸苦辣的谁还不是往肚子里硬咽哪!你师弟也是七灾八难的强挣巴啊,这……”
虎头娘急白脸的说:“啥这个那个的,俺这一听啊肠子都系个大疙瘩,心都淌血儿,这不烫俺姑爷呢吗?这枪挨的,多冤哪?等俺逮着少东家他影儿,非好好扁扁他,这叫整的啥事儿呢?俺姑爷命贱咋的,不值钱,俺还当稀罕宝贝呢?” 大梅子怕柳月娥听了心里头木胀,忙褶皱说:“你瞅俺娘啊,拿姑爷可当回事儿,一点屈儿都不让受?要不人说了,姑爷进门,小鸡儿没魂,一点不假。俺这当姑娘的她说损达就损达,可一见姑爷不管心里咋堵得慌,也会眉开眼笑的。俺就纳闷了,姑爷这才半拉儿,俺哥那可是全棵的儿呀啊,你瞅她见俺哥的面没好嗑,老是敲敲打打的找茬损达你?” 虎头娘羞红脸地说:“姑爷这不是客情吗。傻丫头,家里外头都不分,你虎透腔了你?嗳,让你气的,俺也冒唬话了,这不说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