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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盛拿着牛皮靰鞡瞅着问:“哎哟‘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这玩意儿咋穿呐?”小四嘴快地说:“没穿过吧?这叫靰鞡,是咱这噶达满人祖先独独创造。冬天晚儿,穿上特暖和。就待在冰凌都冻断牙的三九天里,几天几宿也不会冻伤脚。靰鞡拿牛、马、猪、鱼等皮做帮底,纳褶抽脸,帮上贯皮耳,布做靿,内垫捶软的靰鞡草,用麻绳系耳。这牛皮的,在冰上好打滑。后跟上,钉两个扁钉,以便走起路来,抓地稳。鞋底儿,再磨磨出毛茬茬儿,就行了。咱这牛皮的,不如赫哲人拿鱼皮做的靰鞡好。那鱼皮的拉巴,走在冰上不滑也不结霜。咱不会赫哲人鞣制鱼皮的手艺,那是独门活计,学会了也没有像样儿鱼皮可买。咱这是用牛的后鞧皮子做的,最好了。厚实,扛造。这鞣制皮子可是硬头活,我班门弄斧的说,制革的工艺很独特。先要刮皮子,用大铲,靠使手劲,把皮里子上的肥肉刮去,拉平。然后是剪皮子,皮子要用谷草熏。咱这噶达的谷草,经霜梗硬叶厚,点燃后烟大,用谷草熏成杏黄色后的牛皮干湿适度,抻拉得体,便于上针。这咋缝靰鞡,太累赘了,说了你们也不懂,没用。这靰鞡的底很软,不起‘丁脚’,也就是鞋后跟冻起的冰土疙瘩。还不累脚脖子,不勒脚趾头。师父,我没说错吧?”周大掌柜点点头。“这靰鞡咋穿呢?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穿穿,你一看就会。你们猪脑子拌大葱,聪明!你们看,这靰鞡是不分里外脚的。因鞋里要絮靰鞡草才能穿,所以与其他鞋比,靰鞡瞅着又肥又大,只有大、中、小号之别,没有具体的鞋号。这要先把砸好的靰鞡草,楦进靰鞡里去。这靰鞡草,也是有了靰鞡才成人参、貂皮、乌拉草三宝的一宝的。这乌拉草,白山黑水这地场,遥哪都有。长得高二三尺,有筋无节,异常绵软。垫草时,把乌拉草横斜交错地放在鞋口,用手絮成趾掌形,脚跟儿处略厚的絮成草窝。垫草的技巧是前三、后四、中间一。就是前边垫三绺,后边垫四绺,中间垫一绺。这是因为,前边是脚尖儿,三把草,正好护住脚趾头;后边脚跟儿四四方方,一边两绺,又紧又严,不晃不滚,又实又靠;中间一绺,要接前延后,不断捻,走时不滚球,不穿串起套。垫好草后,包脚布子包好的脚伸进后,把露出的多余长草拽出,围靿子盖住脚背掖好,然后按交叉顺序缠系带子绑紧。这样,比靴筒严实,不至于灌雪灌风。既不冻脚,又养脚吸汗,轻便灵活,结实耐用。”小四伶牙俐齿的说着话,靰鞡就穿好了,在屋地走了一圈。“老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叫声师傅吧!”吉盛照小四样子舞挓挓把靰鞡捆绑在腿脚上,下地跺跺脚,瞅下抻过得意笑脸的小四,“鞄工的,学了几年皮匠活,就敢拿大葱白充象牙呀?叫你师傅也行,先端水把你师傅的脚洗了,俺就给你洗脚认师傅?”这招儿,小四不好反对,乖乖脱掉靰鞡,换上个个儿布底儿皮帮棉鞋,瞅眼立在周大掌柜身旁,阴沉拉个不高兴脸的美娃,扭身端水去了。
吉德哥仨跟周大掌柜说声回屋试试衣服,就和周大掌柜告辞了。美娃心中有事儿,也跟了出去,到灶房找周氏去了。
小四端个滚热的铜盆子进屋,放在周大掌柜脚下,帮周大掌柜脱掉鞋,周大掌柜嘴上“咝溜咝溜”的泡上脚,烫得咧咧嘴问:“老丁,我叫你到姑子庵,卜卦抽签,咋个样子啊?”丁二柜在椅子上向前挪挪屁股,抻长脖子倚在中间的茶几上,凑近周大掌柜的神兮兮地说:“卦象上看,他们哥仨就像唐僧西天取经一样,有九九八十一难。这此一难,犯在冰狱鬼魔上了,占劫数,躲是无法躲过的。不过,他们仨当中有个属土命的,克水,无大碍。签上又说,‘有惊无险,贵人相助’!这贵人,是帮江边儿嘎伢子(混小子)的土包子(种地的)。”周大掌柜点点说:“人生多坎坷,都是从灾从难中度过的,哪有一番风顺的呢?没有生命危难就好,逢凶化吉,吉人天象吧!”
周氏由美娃陪着,又进来坐在周大掌柜一旁的坐墩上,脸色渰(yan)霜的难看。周大掌柜纳闷地问:“你这又咋啦吗,阴森个脸?”周氏拉过美娃的一只手,罨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瞅着周大掌柜,抖抖着嘴唇说:“他爸,我又改变主意了。美娃这孩子,最知疼爸妈了,她答应了。”
“答应了?”周大掌柜一听,倒惊诧了,蒙傻个眼珠子虩(xi)虩的问:“不是哭咧的不干吗,这咋?”随即转而眼放晛光,乐陶陶,笑融融的大笑,“哈哈哈,我的老姑娘你啊,坐马车竟给你爸玩风掀幰(xian),一会儿敞开一会儿拉上的,弄得你爸云里雾里的。老丁,哈哈哈这是天意如此啊!”丁二柜不失时机的捧场,蘧(jian)然地说:“恭喜大掌柜了!”
小四听后像谁c瓢凉水浇到他的头上,从头凉到脚,心拔凉拔凉的凉透了。越蹬歪的事儿,偏越又终落在他事先料想的上了。他就知这仨小子来者不善,早存戒心于胸了,可终终打这上来了。他瞪开发颤的眼皮,张双牛鼻桊(juan)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瞅美娃的脸颊,愁眉苦脸的表情怙爱不悛的眼神中透出伤感,却一脸的闃(qu)然。美娃皦亮的脸蛋儿湓(pen)溢云霞,头低低的压住下颏,丢砢碜似的不敢抬头。
周氏风韵依存的扬扬俊脸,挺挺秀美的鼻子,翘嘴话头一转,婉转的说:“他爸,你看这走的事儿,是不是搁一搁、撂一撂?”
“那不行。这两码事儿吗?”周大掌柜执拗的逋拉脑袋,“定的事儿,不能出尔反尔?再说了,这事儿咱不好二上做主,得叫老殷跟增子说。二上咱咋好说叫他留下,那叫啥玩意儿了?这事儿算有了,不用急。咱姑娘还小,念着书,等个一年半载的,书念完了,也不晚。”
“你老头子就会念一本经,逮着屁就不放,那不会融通融通啊?”周氏忧虑的说:“我是担心,这漂流终是冒险的事儿,出个一差二错的,不苦了咱美娃一片疼爸妈的心了?咱美娃也打扑拉反对,你看跟你商量你又打横了?”
“我不是打横,何尝不那么想啊?”周大掌柜面有难色的说:“人在衣装,佛在金装。我缺一身袈裟,咱终不是正当香主,不好深禅苦劝经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咱还是撒撒手,叫他们自主吧!”
美娃讟(du)色的说:“爸,你有苦难言,我清楚。可你还是有忍弃脱骱之嫌,不为亲骨肉所动。要是我俩个亲哥哥,你会叫他们冒这个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