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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盛冲吉德说:“你看看大哥,这二姐都拦着,你咋还毛马前硬拦头呢?这要有个啥闪失,你都没法向二姐交待?”吉增说:“老三,你啥意思?你别忘了见异思迁的陈世美,弃俺于小人之列?记着,俺还有个冰花呢。”
“你不打自招,终于吐出真情。”鬼魅在吉盛眼里一闪,“俺可告诉你二哥,你是不是已跐上一只船了,你说?可俺发现有只带火的船,也有意在向你靠拢。不管这火谁点的,反正有风吹着。你别脚跐两只船,擗了胯就好。”
“俺一条船还没站稳呢,哪来的两只船?”吉增横楞下吉盛,反驳说,“你心里没鬼,咋能说出这种活灵活现的话?”
小哥仨走进了铺子,丁二柜客气地告诉小哥仨,周大掌柜在铺子后院鞋场呢。他们仨来到鞋场,找到正忙着教大发和大财哥俩下新样式皮靰鞡料的周大掌柜。
吉德笑容可掬的刚要张嘴,周大掌柜扫了眼吉德,冷冷地说:“有话回家再说。”吉德叫声大叔,要说明原委。“我都听美娃说了。”周大掌柜不等吉德说话,一句话顶回去了。吉德拿眼睛踅摸一圈,看美娃猫在一摞子牛皮垛的后面,伸脖儿做鬼脸。吉德气气的不拿好眼神抹下美娃,心说:都是你这丫头捷足先登,坏俺的好事儿?这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东方不下西方下,锅台坐个灶王爷,阎王面前下鬼舌。“德子你不用抓髻,那事儿咋的都别想,我不会同意的。”周大掌柜一扔,把大铁剪子摔在案子上,“那个打鱼的是个疯子。我面荒的也见过他,整天价的东窜西逛。今儿呼啦来了,明儿唿哨没了。听说他是马虎力山那噶达来的,说不准就是草上飞王福队绺子上‘插签’的。他看你们清亮的仨儿傻小子,就撺掇你们上道。你们呢,还就不脱鞋上炕,倒不惜外?给你们个梯子就上房,实诚啊!见个碟子你们就敢扎蒙子,不知深浅。叫街牛犊子你们刚吃上奶,鼻子上插根儿大葱就装犀牛了啊?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叔了吗?你们信不过我,你们大舅的话还不信吗?这是你们大舅来的电报,自个儿看!”说着,从上衣兜掏出一张黄茔纸碓给吉德。吉德瞅眼真生气的周大掌柜,展开一看:吾外甥德儿及增儿、盛儿,见电如面。从姐夫电告你们出门日子,到今儿算起,已有一月余二十六天,杳无音信,甚为牵挂。今儿周贤弟来电,始获你们兄弟佳音。甚慰!天冷道难走,可缓行来家。舅与周老弟虽非双胞坎炁(qi),胜过孪生,一切听你们周大叔安排,不可急于行事。舅讫。
娘亲舅大。周大掌柜不好失去尊严的跟吉德直接的面对面理论,话到嘴边留半句,难听的话到了舌尖儿又卷了回去,借助钟馗,拿出了杀手锏,把皮球踢给了吉德,由吉德自个儿抻量办。这样又不失长者尊严,又给了吉德了面子。如果吉德一意孤行,不听老人言,强辩硬拗,吃亏在眼前,那他也跟他们的大舅好交待了。同时也考量下吉德对他大舅的孝心和对他的信任,如果体量他的难处跟他大舅的交情,就乖乖扭头回家,啥话不说,这才才智有过人之处。
吉德多睿智呀,看了电报,猜出了周大掌柜的心思跟良苦用心,就啥话没说招手叫过美娃,一同回了家。周大掌柜脸上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对吉德无言的又踢回的皮球,就觉得这个皮球像个扎手的大刺猬,大有弄巧成拙的感觉,叹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他深知,这三个孩子耍单崩儿,一路走过来的滋味和急于见到亲人的急切心情,非常理解孩子们的苦衷。他咋办呢?孩子们这么懂事儿,啥事儿知道个眉眼高低。他也应该通情达理,替孩子们想一想。这一拖,就得十天半拉月,年轻人好闯闯荡荡,心长草的孩子们还不得憋出火楞症来。不叫孩子们冒险,不就是个个儿怕担责任吗?坐浮冰漂流,又是师傅又是老丈人的客死他乡时,个个儿不是也跟几个人搭伙坐过吗?吓人是够吓人的,危险也是够危险的,胆子一横不也就过去了。啥事儿都是逼出来的,不逼到份儿,谁铤而走险啊?虽孩子们还不到这个份儿上,可也是翂(fen)翂翀(chong)翄(zhi)。
想到这儿,他穿院走到铺子里叫过丁二柜,把此事儿说与给丁二柜听。丁二柜听了“妈呀”的吓破了胆儿,“大掌柜的你没吃错药吧?那可是拿命当泡玩的事儿,亏你说得出口?那仨浑小子虽不是你亲生的,那也有袍泽之情吧?这要出点儿啥事儿,那殷大掌柜还不和你来个关云长割袍断义啊?再说了,那份电报,殷大掌柜不明明写着那二浑头的庚帖八字吗?这就是说,你要一点头,你们就是儿女拐弯的亲家了。那二小子可就是你的姑爷了,你还敢叫他冒那险?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一旦……啊,算我嘴臭!”周大掌柜吱溜吱溜地抽着水烟袋,眉头皱起老高,思想好一会儿说:“我何尝没想啊老丁?想了,这才找你商量。你可到好,一个破头楔子削到底儿,还商量个屁?我看你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就那年叫你到黑龙镇跑趟生意,叫一个大浪掀翻了你坐的冰排,差点儿叫王八招你当了驸马,那不你也没跟王八媳妇过上吗?万一多还是一万多,啥事儿别都老钻那一个牛角尖儿,往好处多想想,替孩子们心情想想,再为那个成天价提溜个心过日子的老殷想想,孩子们一天不到他跟前,他一天都放不下悬在半空的心。那孩子们的爹娘更不用说了,那悬着半空的心能好受吗?拿人心比自心,啥事儿就直得冒把险了。”他看着丁二柜问:“你那棉裤腰的嘴巴,你说我家那二丫头能看上那吉家老二吗?他俩拿一块堆儿一比巴,比矮了许多。”丁二柜察颜观色的,挠哧几下叫水獭绅士帽压得扁扁乎乎的鸭嘴兽似的光亮油滑的头发,嘻嘿地说:“这事儿你心里最有谱,还用我瞎下舌吗?人不可貌相,海水能斗量吗?康熙皇上脸叫黄豆硌的净坑,才坐上皇墩的。要没这出天花落下的麻子,能有那福份啊?啥事儿不都有个歪打正着吗,就看那八辈祖宗尾巴根子糊腚毛着没着火,冒没冒青烟儿,直杆儿撺儿没撺儿天儿?男丑女傻,天经地义!你和咱嫂子,不也啊,那个?大掌柜,你不用横愣咱,你那眼睛啥眼神儿呀,比孙猴子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炼的火眼金睛还要火眼金睛十万八千里,你选的姑爷准没错?二小姐看上看不上,那也就是一时打个嗝儿,小两口热炕头,时间一长,啥冰不融个稀溜溜的,面起子(苏打)就把面起发了。再给你生一铺大炕的大外孙子,还啥比矮不比矮的了?我到担心那二小子别有个心上人啥的,那就操蛋了?”周大掌柜一喷鼻烟,“吣(qin),他有咋的,也得给我搁着!我那二丫头咋啦,配他不一来一来的,打灯笼找去?”丁二柜瞅周大掌柜这样子,明白他早就心中有鹧鸪(黑白羽毛相兼又分明的一种鸟)了,就讨好的把这门亲事儿往实里做,挑重话说:“人看人对眼儿,啥丑俊的,那都是王八瞅绿豆的事儿。我看那老二天不怕地不怕的,怪格楞的。他要拔上脖颈子,十头老牛也怕难拉回来?”周大掌柜心有一定之规地说:“蒙人的事儿。胳膊大腿哪个粗?这门亲事尘埃落定,谁也别想卷土重来。二丫头心里觉得屈得慌,叫她妈好好顺顺,哪有姑娘不听妈的。吉老二愿不愿的,叫他大舅说去,我不跟他挑明,老泰山还是稳坐的好。拿住架儿,不撬牙口缝,轻飘飘的好似咱姑娘嫁不出去,上赶着似的。老丁,你棉裤腰给我抿紧撑点儿,别遥哪乱呱叽去,叫那些惦记我姑娘的下屎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完,叫丁二柜探过头来,悄声耳语几句。丁二柜磕头了(小蜡烛,比小拇指细不到半捺长,头磕完,蜡就燃烧完了。)似的,直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