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宰扫了白发苍苍的女子一眼,“那邵柯梵吃了熊心豹子胆,妄图盗取弥吒秘籍,以求百年之后,打败本尊,坐上阴司宰之位,与无法转世的木简歆永远在一起,呵,结果本尊让他知道,他在做梦。”
舒真微微闪起神采的双眸倾刻间黯淡,苍苍白发随同头颅一道垂下,遮住了大半脸,在黑火中看不清表情。
赤炼臂已经形成,延长十丈之远,放大约莫百倍,因为是冥灵之躯的缘故,臂中燃烧的赤火通体可见,甚至有内力形成的气流体在胡乱奔窜,与遍地黑火形成鲜明的对比,高高举起,凌空直擎灰顶,如巨峰狂澜,静止已是一派迫人的气势。
极力不去想方才阴司宰究竟说了些什么,只不断试图说服自己,只要赢了,他们便可以去投胎,免了这经久不绝的苦难,虽然也知道,阴司宰下这样的承诺,是认定了他不会赢,但无论如何,他要尽全力,博一搏。
可是,那个念头仍不断在脑海中冲撞,他们不但相伴度过余生,竟约定百年之后永世在一起,她永远是邵柯梵的,他与她之间,究竟是真的有过一段执手相恋,还是说,那不过是一场空梦,他一直活在梦中?
他不觉已是满面神伤,冥灵之心被扯得阵阵膨胀,一片空白和苍凉。
然而,他仍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黑袍阴司宰,见他一副蔑视的样子,怒火燃起,赤炼臂更加通红炽热,仿佛黑火炼狱而出的绝世好剑,等待试剑的时刻,附近火域的罪灵皆停止哀嚎,震惊地盯着那擎空火柱,终于如巨山整体崩塌,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压下,微赤的眼睛里,似乎已经看到黑袍冥灵被灼得灰飞烟灭。
这凝聚了他一生的心血,加上他被缚被羞辱的愤怒,以及那个最深的执念,终究属于他人,以及对自由的渴望,对昭涟的愧疚,半透明的身躯中,虚拟出的心脏部位飞快膨胀又收缩。
阴司宰的嘴角依旧挑着蔑视,僵化的眸子一动不动,却静泛着冷灼灼的光芒,似完全不当赤炼臂为一回事,任赤炼臂劈头落下,也不抬眼去看,只注视着对面的白衣冥灵,“看来,本尊说的话果真是刺激到护泽使了,不过,护泽使与刘姑娘在炼狱火城卿卿我我,每日相对,也该满足了罢,贪心,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话至此,赤炼臂似长虹直贯,落到头顶上方,气劲如天际狂风压来,阴司宰及膝的长发纷纷扬起,然而,触到人间至热的赤炼臂,却丝毫没有焦毁的迹象,反而飞快缠了上去,沿着红臂攀爬,似迅速蔓延的海藻。
秦维洛紧紧抿着嘴唇,瞳孔收缩到最紧,功劲不懈丝毫,然而,竟连阴司宰的头发也无法烧毁,他不由得有些沮丧,仿佛黑火中那个挺拔的黑衣冥灵是丹炉也融不化的的玄铁杵,不甘地继续下压,眼中燃起一丝亮色,只差一厘,便可以让那他极为厌恶的头颅灰飞烟灭。
昭涟满怀期待和恨意地注视着中间区域的场景,阴司宰一旦失败,既为她报了仇,又让他们获得自由,然而,那颗冥灵之心一直是揪着的,虽未见最终分晓,但秦维洛已经使足全部功力,却似乎动摇不了阴司宰分毫,那人间的极炽之焰,竟连他的头发也无法烧毁。
除此之外,亦存在疑惑,阴司宰的这番话是何意?什么“贪心”,什么“刺激”,邵柯梵来过地狱,与简歆相约百年之后,与他有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阵失落,仿佛自己离一个真相越来越近,但无处可推测。
赤炼臂离头颅仅有一厘的瞬间,料定秦维洛必败的舒真也抬起头来,眸子依旧如坟墓般死寂,灰色却更深,阴司宰的头发与其他冥灵的头发无甚区别,只不过在以秘术相抗,然而,长发未损,反而攀着火臂而上,秦维洛已见颓势。
赤炼臂再进半厘,却在距头顶半厘处停下来,一股向上的无形压力将其落势止住,轻而易举地均衡相抗,长发攀到赤炼臂的三分之一处,没有继续向上,而是缓缓没入臂中,诡异得可怖。
阴司宰眸中更冷,嘴角的嘲讽更深,发丝很快隐入赤炼臂中,秦维洛感到一阵痛楚袭来,并且越来越盛,知道发丝正绞向深处,忽然预感到了什么,心一沉,急忙将臂上的功力往回撤,然而,赤炼臂却岿然不动,那发丝似乎每根都带着千钧的力道,完全控制住了他的右臂。
而他,此刻虽保持着下压的姿势,但已是刀俎上的鱼肉,任对方宰割,发丝穿到冥灵之骨,撕心裂肺的痛感蔓延全身,似乎能够听到虚骨被绞灭的微呲声,他依旧紧闭着嘴唇,眉却敛得更深。
胜负已见分晓,不过是等待那最终的残酷结局而已,舒真轻叹一声,重新垂下头,陷入无穷无尽回忆的纠葛中,银发苍苍,满脸皱纹,似那些逐渐枯萎的往事。
昭涟生平武学修为一般,只当秦维洛与阴司宰在以功力抗衡,依然充满期待,当看到赤炼臂中燃烧滚动的火焰渐渐黯淡下来,半透明的手臂愈加透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消失的时候,她才知道不妙,先前的期待一扫而光,只剩下惶恐和焦虑,“维洛,不要比了,不然你的手臂就保不住了。”
秦维洛看向妻子,艰涩地扯动嘴角,宽慰地笑了一下,无数根发丝几乎绞碎尽了他的虚骨,寸寸化为灰烬,那样的痛楚仿佛剜活人心似的,虽然他极力克制,赤炼臂仍然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