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以往,她一定不依不饶地给他几拳,但今夜却不同,他的苦楚,他的痛,只因一个误解便暴露得淋漓尽致,完全没有了宝座上指点山河的气概,简直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直让她心酸,她抬手抚摸着那微卷的黑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现在才是子时七刻,与梦中一样,窗外的夜色又沉又黑,方才他点亮的那盏宫灯寂静而温暖地照耀着两人,相拥着沉默良久,邵柯梵一挥手,宫灯灯焰猛地跳跃一下,随即湮灭,寝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他带着一股倦意沉声道,“睡罢。”躺倒的同时将她按了下去,再将她的头枕到自己的臂弯里。
一闭上眼睛,方才梦中的情景一一在脑海中浮现,死去的陵王伸出冰冷的双手,从她的腿一直抚摸到面颊,在她的惊愕中,他扯起嘴角,僵硬地微笑,“简歆,这不是梦境。”
不是梦境,会是什么?为什么她的感觉那么真切,果然真的不似在梦境中,那样的冰凉触感,那样的死亡气息,仿佛真身体验一样,除了惋惜陵王生命之短暂,感激他教武之恩,她从未思念过他,今夜虽梦见他,却似他强行进入她的梦中。
思绪翻涌许久,却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来,待从这场纷乱中抽身出来,她不由得暗暗嘲笑自己,不就是一个梦么,何必如此当真,一个人做梦时,梦到什么内容都是不确定的,往往能够梦到与自己不相干的人,比如她梦见过祭尘,郑笑寒,杨永清,醒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既然这样,那便不应该介怀陵王罢!
可,陵王在梦中对她做那样的事……她微微一惊,却又强行自己不去想,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邵柯梵却怎么也无法安眠,透过茫茫夜色注视怀中睡去的尤物,虽不外介怀她梦见陵王这件事,也知梦见一个外人并没有什么,然而,他还是隐隐感到不对劲,并不是胡思乱想,猜测犹疑,而是因了一贯的敏锐和谨慎。
她被梦魇靥住时,脸色苍白,全身微微战栗,额上冷汗沁出,不只是恐惧和挣扎,竟似被寒意入侵的模样,她发出抽气的声音时,他一下子醒来,点了宫灯,见她不断颤动,拼命要摆脱束缚,便轻轻摇她,发现无济于事又加大了力道,却是怎么也摇不醒,直到她大喊一声,直起身子。
是啊!他越想越是肯定,分明有寒意侵入她的身体,久久不愿离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陵王逝去之后,并未遁入轮回,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现在才来?
猜测越是荒谬可笑,他愈是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灵异鬼怪,生死轮回,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陵王在世时,虽然刻意隐瞒,可对简歆的那点心意他毕竟还是察觉到了,但陵王既已身死,简歆又没那份心思,他便没有太计较,可今夜陵王的亡灵缠上简歆,进入她的梦中,他看不见也摸不到,只能在她的身边干着急,任那亡灵故作非为。
以后的夜晚,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么?那么,该如何是好?他又难过又惶惑又愤恨,下意识地搂紧怀中的人,沉重地叹息一声。
余下的夜晚时分,简歆睡得甚安稳,并没有再被那样的梦魇困住,醒来时更漏正好滴到寅时七刻上,天际的霞光在玉镂窗的蓝色遮帘上镀上一层浅粉红,她眯着眼睛欣赏片刻,收回视线时却触到那双布着些许血丝的眸子,因为他的一只手搓揉着她的酥乳,倦倦的面容憔悴而颓靡。
“你没睡?”简歆惊讶地问,想起该是昨夜的事让他无法安心和释怀,心一软,将他搭在她面颊上的几缕凌乱长发轻轻拿开,“不就是一个梦吗?”她虽然介怀梦中的内容,但毕竟是一个梦,也就觉得越来越遥远了。
邵柯梵艰涩一笑,将手松开,因为方才捏得紧的缘故,此时酥乳一下子膨胀起来,上面还留着五道红指印,他玩味地扫了一眼,而后目光变得严肃起来,投在她的脸上,“简歆,这件事得叫灭昼和方修看看。”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因一个梦疑神疑鬼,简歆忍不住想笑出来,然而,看到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不忍弗其意,况且她也有些忐忑不安,便点了头。
中午他上完早朝回来,身后跟着的灭昼和方修,在寝房帘外踌躇了一番,终于随着他的脚步踏了进去,然而,两人施法半天,将探魂的方式悉数用尽,印魂符的颜色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魂引盘内的魂引针亦始终指向正中,没有分毫偏离。
“回国君。”灭昼将魂引盘收入袖中,垂袖拱手,“寝房中并无任何异物来过的痕迹。”
方修点点头,接口,“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异物的力量完全凌驾于印魂符和魂引盘的作用之上,倘若果真如此的话,老夫来到人世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
邵柯梵心一沉,淡淡道,“那该是本王多想了,有劳二位了。”
灭昼和方修安慰了一番,匆匆告辞。
走到离齐铭宫很远的地方,灭昼回望一眼,只见满眼树木苍翠,宫殿层楼叠榭,已不见了齐铭宫,便沉声问,“你可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方修点点头,脸上有些沉重,“确实,似乎来过,又似乎未来过,总之无迹可寻,真不知那异物强大到什么地步。”
两人一路低声讨论,不时摇头,似乎忧虑重重,一袭黑袍的身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