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尘停住脚步,待门打开,红衣身影飘逸而出,才恭敬地答:是。
邵柯梵倒下一杯酒,一仰头喝尽,再倒,再喝,重复了好几次,干脆将杯子置于一旁,拿起酒壶就喝。
两个时辰之后,书橱与密室的门同时转开,祭尘和楼钟泉一道走出来,不同的是,楼钟泉呼吸急促,一脸激动,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果然,他快步走到国君面前,凄愤地质问,“我楼钟泉自问一直忠心耿耿,从未做过对不起苍腾的事,王为何怀疑?”
“是么?”邵柯梵冷笑一声,“那你为何总是独自进入鹰之,虽为了保密和灵活,不少侠客谋士可不经过我的允许去鹰之刺探情报,但我好歹掌握他们的行踪,而你,仗着一身绝顶的轻功,飘忽诡异,一次次,刻意甩开我的人。”
他毫不避讳地提起,他派人跟踪所有去往鹰之的宫中人士的事。他又有什么好避讳的呢?倘若忠心耿耿,何惧监督,倘若怀有二心,便是该死。
楼钟泉怔了怔,咽下一口口水,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仍没有下定决心。
“日久见人心,你不用急着证明你有多忠心,我——”邵柯梵微微俯身,“迟早会知道。”然后直起身来,边踱步边道,“只是这一年多来,收罗入宫的侠客谋士实在太多,大部分都是心计颇深的,得一个个好好辨别出来呵!”
“钟泉一定不会让王失望。”除了这一句,楼钟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脸色十分黯然。
“钟泉,我还是信任你的……你下去罢。”邵柯梵叹息一声。
信任?楼钟泉又是一怔,难怪国君早瞧出端倪,却迟迟不动手,难道是看出自己胸腔中跳动的心,一半是红,一半是黑么?
刚才他激愤,是因为那一半的红,不容许否定吧?
“王,楼钟泉又朝鹰之方向而去了。”一个小时后,祭尘匆匆赶到齐铭宫报告。
“什么?”邵柯梵眉头一皱,语气很快缓和下来,似乎对楼钟泉去鹰之的事早就习以为常。
“不追了,你很难追上他。下次,本王亲自跟踪罢,唉……偌大一个国家,手头的事总是处理不完,以至出了一些漏之鱼。”
“那……”祭尘疑惑地问,“楼钟泉到底是不是奸细呢?”
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玩,邵柯梵的脸上,浮现一丝侃笑,“难说啊!这人,或许是吃两家饭的也不一定。你知道,剑客曾在莽荒各处浪迹,为了生存,取巧投机的并不少,加上他们隐藏得极深,揪出一个得费很大心力。”
“啊!两家饭?”祭尘惊讶地脱口而出,没注意到前面还有两个字:或许。
“答案迟早会出来的。”邵柯梵幽幽道。
次日下午,一身伤痕的楼钟泉提着一个黑色包裹走进齐铭宫,闻到浓郁血腥气息的邵柯梵神色一动,当即支开下人。
“嘭”楼钟泉因体力不支而跪倒在地,却抬起头,目光坚决地盯着苍腾国君,“钟泉自知罪孽深重,无法救赎,然而,一切都是钟泉的主张,水茗一直对钟泉言听计从,恳请王,放过水茗。”
终究还是得到答案了呵!比他预料的时间要早了一些,邵柯梵冷冷一笑,“你们背叛苍腾,只一个求,就可以不计较了么?你也知道,我对背叛者的惩罚。”
他的目光,复杂地停留在那个圆形包裹上,那是交换的条件么?
难以言喻的沉痛,在楼钟泉的脸上浮现,他一言不发地打开包裹,一个从脖颈处齐根斩断的头颅赫然映入苍腾国君的眼帘:鹰之三王子,郑水易。
与头颅一道被斩断的是头发,齐短地散在头颅上,没有神采的眼睛兀自圆瞪着,死不瞑目。
一时间,邵柯梵震惊无比。
郑水易的武功名满天下,与他比起来,只是轻功首屈一指的楼钟泉要逊色不少,然而,却能将他的头颅斩下。
因了爱人,会产生多么大的意念啊!
刹那间,他改变了主意。
“本想杀了杨永清,但他正好不在,就挑了除他和郑笑寒外对王威胁最大的三王子。”看到国君惊讶得一时无语,楼钟泉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水茗能够活下去吧!
“呵呵。”邵柯梵微俯下身,盯着那颗头颅,目光中透出残酷的笑意,“郑水易的命,可以抵你们夫妻俩的命了。”
楼钟泉一惊,却不敢肯定自己听出的意思。可能么?之前的几个叛徒,要么被凌迟,要么被剥皮,苍腾国君把酒观赏惨绝人寰的酷刑。
却听到国王继续说,“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
楼钟泉惊愕地看了国君一眼,却发现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时间,内心的震撼无以表达,强烈的感动无以表达。
“谢国王,让钟泉,用行动来证明吧!”楼钟泉已经不想宣誓,那仅仅是口头上的东西,况且,他之前背叛了他的承诺。
唯有行动,能够拯救他。
邵柯梵一言不发地走进书房,楼钟泉愣了片刻之后,才将人头放进包裹里,用手拎着,然后支起身体,艰难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殿外走去。
简歆呵!今天,因为感动于爱,我放过了两个背叛我的人。
邵柯梵站在画像前,一脸怅然,手中的酒,慢慢倾倒,从左向右移动,一条倾斜的透明水线,向地上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