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荡然无存是不确切的,至少还能看到在半空中飞舞的一些断肢残臂,以及一片一片又一片鲜红浓稠的血浆,其中赫然还夹杂着几颗显露出惊惧、恐怖目光的马首。
而若是目光随着这些东西的坠落看下去,又会看到比空中多得多的同类物事,已经铺满了一地。
中间有一小段空隙,仿佛时间都为之一滞。等空中的物事坠落地面之后,时间似乎才与之前接续上,人的惨痛的嚎叫,以及战马的悲切垂死的嘶鸣,才终于响彻起来。
还是苏布地的这些亲随护卫反应灵敏。
当那一连串的声音响过,那些亲随护卫就绕过自己的主将,开始向苏布地的前面涌去。他们要用自己的身躯,来为苏布地做一个屏障。否则若是苏布地挂掉,即使他们幸存下来,可他们的命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是他们这些人在战场之上的最重要的作用,或者说他们来到战场之上,更重要的作用就是替自己的主将遮挡刀剑和枪子儿的。他们做这一切,根本无需有人发号施令,而是他们的“自觉”行为,或者说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苏布地终于舒了一口气。
其实,就在刚才,就在他要提战马冲锋陷阵之前,他的心里竟然是期盼着刚才那一连串的声音早些响起。更确切地说,是在他纵马驰骋、冲出城门洞之前响起。
因为这一连串的声音响过之后,总会有段时间的耽搁,才有可能响起同样的声音。而他认为,中间的这一小段时间的耽搁,已经足以让他、和他的亲随护卫们冲出城门洞、冲过那该死的三道壕沟,冲击到明军的火铳手阵地、冲击到明军的火炮阵地,而到那时候,他相信,他、以及他所率领的蒙古铁骑,完全能够踏平明军的阵地,将那些什么火铳和火炮,顷刻间就变成无人值守的废铜烂铁。
因此,一俟那一连串声音响过之后,他根本无视、也根本不允许他对那些层叠于地面,以及倾翻到壕沟里的血肉,马上就要提战马,率领后面的蒙古勇士发起新一轮的冲锋。
可是,那些亲随护卫却仍然死死地阻挡在他的身前,更有两名贴身护卫将他战马的马头死死夹住,就算是他连踢带踹、甚至用钢刀的刀背狠狠地砍向他们,他们也是毫不妥协。
因为他们知道,火炮虽然铁定暂时不会很快再次发射了,可对方还有火铳。他们是不怕那些弹丸的,面对死神他们也毫不畏惧,可问题是他们挡住那些弹丸之后,后面还依然有弹丸飞过来,主将依然无法冲击到对方的阵地。因此,在他们的前面,应该还要有更多的蒙古勇士来完成遮挡弹丸的伟大使命。他们所起的作用,只能是最后一道屏障。
苏布地之谓主将,或者之谓喀喇沁蒙古建昌城的领主,就在于他每每临危不乱,就是再惨烈的战斗场面、在最残酷的现实面前,他都能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因为在他的一生当中,类似的情况已经不止发生过一次,以后也还会不断地出现……当然了,若是他足够幸运,能够活下来来的话。
因此,在狠命地踹了阻挡住他的战马的贴身护卫几脚,“啪啪”作响地用刀背狠命地砍了那两条后背的铠甲之后,苏布地也就“无奈”地放弃了打算马上冲锋陷阵的想法。
因为有这一番动作已经足够,足够激励后面的蒙古骑兵的士气。他们在百户、千户的呼喝带领下,已经从自己主将及其亲随护卫们的身边疾驰而过,冲出了城门洞,冲向了那三道壕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