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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6、辽沈

当夜,皇太极率百骑兵卒将追来的明兵杀得东逃西散,一路击杀到白塔铺后才收兵回营。与此同时,

努尔哈赤命令诸贝勒领精兵驻扎于沈阳东门外的教场,众将官率大军屯于城内。翌日,雅荪被定罪革职。

八旗军在沈阳城内住了五天,修整兵马器械,准备进一步攻打辽阳城。我原已做好随军征战辽阳的准

备,谁知这时军中忽然收到书信,信上只寥寥数字:“大福晋病危!”

这信一经皇太极念出,我第一个念头便想到葛戴,所谓“病危”只怕是她难产,也不知到底严重到什

么地步。

皇太极见我心急如焚,便让敦达里护送我回去。恰巧从沈阳掳获的人丁也需一同遣返都城,于是我俩

充作押解官,打着正白旗的番号连夜马不停蹄的赶回界藩。

小白的脚力虽好,却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到家那日已是三月十九清晨,当我穿了一身戎装盔甲冲进门

时,园子里打扫的丫头妈子见了我,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

我只当未见,一路往葛戴的屋子飞奔,才到廊下,便听见里头传来抽泣之声。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推门而入,恰好看见哲哲从葛戴的房里出来,正低头抹泪,满脸哀戚。满屋子

的药味凝聚不散,我茫然的跨进门。

哲哲闻声扬起头来,惊讶的瞥了我一眼,缓缓转身:“你回来了?难道……爷也……”

“不,我一个人回来的。”我僵硬的将目光调向房内,绵帘垂挂之下,未见缟素白幔。我心头一松,

还好,看来情况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糟糕。“到底怎么回事?”

哲哲哀痛的说:“贝勒爷前脚刚走,大福晋便发作了,痛了两天两夜,连汗宫的医官都给请了来……

十二那日总算把孩子生了下来,可是大人却……”

我瞪大了眼,感觉心里被抽空了:“她……”

“医官说她心脉不好,这一胎胎位不正,分娩时耗尽了她的元气。所以……撑不了几天了,她心心念

念的只是喊着爷,喊得人心都要碎了……我瞧着不忍心,这才拼着不敬之罪写了书信……”

我踉跄了下,心脉啊……那是她十岁那年为了救我,心口挨了孟格布禄一脚,从而落下的病根。

没想到,这次竟会因此生生要了她的性命!

泪意再也忍耐不住的涌起:“我……去看看……她……”

哲哲点头,我脚步虚浮的走进房里。

满室凄冷,两个小丫头跪伏在床前,葛戴无声无息的平躺在床上,脸白如纸,紧闭双睑,一把青丝绕

在枕边……

她虚弱得好似一缕幽魂,我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喘息重了,她会突然在我眼前消失。

“葛戴……葛……”眼泪瑟地滴落,我轻轻执起她柔若无骨的手掌,哽咽,“是我……你醒醒……”

眼睫微动,她痛苦的低吟一声,缓缓睁开眼来,眸光黯淡涣散:“啊……格格……”她痴痴的望着我

,忽然眼眸睁大了,欣喜的低喊,“我的格格!你终于回来了……奴才、奴才等得你……等得你好苦……

“葛戴……”眼泪成串的落下,我压抑不住悲伤,失声啜泣。

“格格!格格……”她一声声的低唤,颤抖的双手捧住我的脸颊,慌乱的替我擦拭泛滥成灾的泪水,

“不要哭……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不该抢了你的八阿哥。他……嗯——”她身子一阵痉挛,手足抽搐

,嘴里痛楚的逸出一声低吟。

我吓得完全没了主张,慌乱的喊:“你哪里痛?葛戴……你……”

“格格……你为什么要偷偷离开?爷他……又要娶妻了,你可知道?若你在,是不是又要伤心得喝醉

酒了?格格,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你……是不是不要奴才了?”

“葛戴……葛戴……”我失声痛哭。

她的神智根本没有清醒,听她说话颠颠倒倒的,似乎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我毅然离开赫图阿拉的时候

“格格啊……爷他过得好苦,他又喝醉了,怎么办?格格,格格……奴才好痛啊!格格……你为什么

那么狠心?你为什么要伤爷的心?爷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喊声逐渐低了下去,我捧着她陷入昏迷的脸,惶恐的大叫:“葛戴!你醒醒!你不能有事!”

“嗯——”低吟一声,她痛楚难当的重新睁开眼来,定定的望着我,眼神凄楚哀伤。

我心如刀割,泣不成声。

“姐姐……是你吗?”

“是,是!是我!葛戴……是我!”

“我……我求姐姐一件事……只当我最后,求你一件事,你千万要答应我!”

“好。”

“我的孩子……拜托你……”

不待她说完,我已含泪拼命点头:“我必当视如己出,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她莞尔一笑,苍白的脸庞漾出欣慰的笑容,然后婉转低叹一口,缓缓抬起胳膊,伸手探向我身后。我

茫然回头,却见房里空空荡荡,她所指之处并无一物。

“啊……爷,你来看我了么?我好欢喜……真的好欢……”

蓦地,那只手在我眼前猝然坠落,腕上的玉镯敲击在床沿上,玉碎镯裂,吧嗒裂成两截摔落在地。

我脑子里嗡地声,像是断弦的琴发出最后凄厉的一声低吟。

“主子……”

“福晋……”

两个小丫头的哭声汇成一片,哲哲闻声冲进门,奔到床前时“啊”地声低呼,呆呆站住,掩面落泪。

我颤巍巍的弯腰拣起那两截断玉,紧紧的捏在掌心。

“你放心……你放心……”我低声呢喃。

床榻上的葛戴了无生息的阖上了双目,然而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淡淡的噙着一缕安祥而又满足的笑

容。

我猛然一震,再难克制悲痛之情,伏倒床侧,放声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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