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与邵宁静一走,琼娘与水仙便扑了过来,跪在床前伤心痛哭,“你们都别哭,静姐儿都说了,我轻易是死不了的。水仙,你去找宋妈妈,让她将母亲柜子顶上的箱子给我送过来!”
琼娘却站起来道:“那箱子早已送了来,大小姐现在要看?”
陈娴雅点头,琼娘与水仙二人合力从墙角抬出一只箱子,水仙拿出邵氏遗留下来的钥匙,试了好几把才将箱盖打开。
八海过海琉璃枕,翠绿蛤蟆玉香炉,吴道人的钟魁捉鬼图,珊瑚珠串门帘,黑荧石罗汉砚,用旧的铁檀木雕花妆匣,如此的熟悉与亲切,全是江氏与盛嫒嫒用过之物。
陈娴雅突然觉得心堵里得难受,从邵氏收集的这些东西来看,至少她是怀疑过她的来历与盛家有关的,只要她愿意立刻便能证实,推测出她的真正身份,比如她对琼娘的信任与依赖,以及她收藏盛家遗物,青果的汗巾,箐先生药圃里的药草,很显然邵氏并没有这样做。
她在陈家动的那些手脚,做的那些事手段并不高明,邵氏这种人精竟然看不懂,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有违常理,唯一的解释便是邵氏不愿意去怀疑她。
邵氏就算明知她的女儿有可能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有可能是害得陈氏家破人亡的凶手,却仍然将她爱到心里,疼到骨子里,只因她叫了她母亲。这样的母爱竟然会出现在邵氏这种双手沾满旁人鲜血的人身上,而与邵氏有杀身之仇的陈娴雅却享受了这种母爱半年多。
仇恨固然锥心刺骨,偷来的母爱却也一样刻骨铭心,陈娴雅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成两半,神情狂乱地坐起身,琼娘见状忙将陈娴雅紧紧地搂在怀里,“囝囝,你快哭一场,哭一场就好了。”
水仙则关上那箱子,悄悄地退了出去,因为她知道琼娘叫陈娴雅为囝囝的时候一般都不希望有除她二人之外的人在她们身边。
“姆娘,我是不是很不孝?”陈娴雅迷惘地问,她奉仇人为母,为仇人之死难过,她还是盛家的女儿么?可是撇开仇恨,邵氏确实也给予她良多,让她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
“你为父母报了仇,大孝,邵氏爱她的女儿爱得无怨无悔,囝囝做她女儿的最后半年也毫无亏欠,没人敢说囝囝不孝!”琼娘心痛地说道。
“果真?”陈娴雅泪眼朦胧地问道。
“姆娘什么时候骗过囝囝?如果囝囝还觉得不安,邵氏有什么遗愿,你再帮她完成便是!”
陈娴雅双眼蓦然一亮,“我一定会将娅姐儿接回陈家,用心养大,再将她留下的一半家产给她做嫁妆!这样一来,我与她的恩怨便彻底了结!”
去了心结,陈娴雅喝了点白粥便沉沉睡去。
陈娴雅梦到自己回到小时候,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江氏站在秋千旁边推她,陈娴雅笑得很开心,不过当无意中回头一看时,竟然看到江氏身旁站了一个面容模糊的枯瘦老女人。
陈娴雅立即被吓醒,睁眼却正好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瞳仁。
“你如此害怕,梦到了谁?”阿媚一下子坐直身体,紧张地问。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差点被人切了脖子!”
“不是你让水仙来叫我跑路的么?说是被揍得像猪头的那个来了,我便回了一趟南郊的太平卫,昨晚回来时便听说夫人没了,娅姐儿被抢走,你的小命也差点没了,哎,我要是没走,好歹也能与他们抗一阵,等到你舅母们过来!”
“舅母们赶来也是一样的结局,袁涣是早就算计好了的,来家中抢人前后不过一刻钟。不过我早晚会将娅姐儿接回来,到时你可要帮我!”
“好,这事我应了你,帮你接回娅姐儿!”阿媚爽快地答应下来。
“我要起床,你让紫莺过来给我梳头!”
“你暂时别叫她,昨晚紫莺哭湿了三张帕子,说她自己没有看好娅小姐,对不起大小姐,刚刚才回屋去,我去叫婶子进来!”阿媚说罢起身出了房间。
紫莺难过,陈娴雅心里也不好受,若不是娅姐儿及时出现,陈娴雅相信袁涣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紫莺做事历来稳重,绝不可能连个娅姐儿都拉不住,唯一的解释便是紫莺看到她当时的危险处境,有意松开的娅姐儿,因此紫莺既担心她,又对娅姐儿被袁家抱走难过与愧疚。
琼娘水仙很快便端了热水进来,仔细给陈娴雅擦了身体,才扶她起床换了衣衫,因为头发上粘了血,很难梳,水仙又去打了热水来简单地给她洗了洗头。
陈娴雅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深,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后,伤口已经结痂,琼娘便给她包了厚厚的干净棉布,弄得连脖子都没有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