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刘岩是幸运的,他的子孙就没办法了。因为五代十国分裂之后,北方朝廷不可能再流放罪官到岭南来,岭南失去了读书人的“进口渠道”,只能靠岭南本地读不好书的人里面选拔官员,随着唐末流官一批批老死,南汉的政治也就每况愈下。这与其本土化生产的读书种子没法补充新鲜血液进来,有很大的关系。
……
不过,邕州会馆内,也不是人人都看好今科春闱的。最近朝中多事,动荡不堪,有些读书隐士,便觉得不是出仕的良机。白璧喻到了之后,与众人议论,每每也有泼冷水之言。
“不过白兄,你今年初来兴王府,可知道如今兴王府内一些新的朝政变故么?今年春闱前后,只怕总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啊。”
“哦,刘兄何出此言?刘兄久在此地,必然对于朝廷动向是消息灵通的了,小弟愿闻其详。”
“今上即位不久,听说两三日前又做出一桩令人发指的大事。内府常侍陈延寿这阉贼,居然想学着他上司龚澄枢的老办法,爬到内府第二把交椅的位子上——那陈延寿对着今上进谗,说道‘先帝之所以得传位于陛下者,在其杀尽兄弟之故。今日陛下若不效法,方此乱世,百年之后,何以传位于陛下子孙?’今上闻言之后,便下了决心,把幼弟*人召集一处,尽数杀死。先帝山陵崩不到一月,若是在地下得知今上将其其余子嗣全部杀绝,真不知做何感想。”
白璧喻听着心惊肉跳,半晌才缓缓说道:“此事虽然令人发指,不过今上年幼,作恶的只是那些阉贼。若是能够有几年时日,待陛下稍长,有诤臣力谏除阉,国家倒也并非不可挽回。”
那个刘姓士子,显然是不看好今科春闱的,见白璧喻如此说道,便哂然冷笑:
“这些举措,你道没有朝中诤臣试过么?钟太师十日前便上了奏章,力陈诛杀乱政宦官,然毫无音讯。最近又不知道是力谏阻却那些阉贼作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朝中没有透露出来,但是钟太师已然被停俸圈禁起来。不过有诸般消息渠道隐约显示,那帮阉贼,显然是在图谋对付今科春闱,想要下什么龌龊的毒手,钟太师被圈禁,与此*不离十。又有谏议大夫王珪、礼部尚书薛用丕力谏陛下不可屠杀胞弟,触怒龙颜,被革职流放。”
“刘兄,白兄远道而来参加春闱,这些便等考完了在说就是。”
白璧喻见有人给他说话,胆气也更加壮了一些,拔出腰间佩剑,装模作样说道:“我辈读书人,自当‘致君尧舜上,乃使风俗淳’。又怎能因为阉贼蒙蔽圣听、蛊惑君上,便畏葸不前呢!”
当日之谈,不欢而散。不过五六日,便是春闱开考的时辰。白璧喻和邕州会馆一帮决心参考的考生,便去走了一遭,白璧喻自问学问超卓,发挥又好,今科夺个进士,直如探囊取物。便又耐心等待五日,就到了开卷放榜的吉日了。
名士风度还是要装的,放榜日白璧喻继续一副装逼的名士派头,学谢安风度,与不曾参考的士子在会馆中下棋,竟是丝毫不打听放榜的事情。只不过棋力明显下降,要不是别人让着他,只怕早就输惨了。
“白兄,大喜,大喜啊,今科一甲头名,高中状元啊!”
“状元么?果然不出所料。”白璧喻装逼地淡然一笑,好像真个全在预料中一般。但是心中着实已经狂喜过望:种个进士,他自忖还是有点儿把握的,毕竟他在桂州这些南唐地界都能算一州学文翘楚,到了南汉治下,相当于是做了“高考移民”,哪还有中不了的?但是状元的话,着实还是有些意外。莫菲,今科广南东道有很多读书人弃考了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这个年代中了状元,也没什么骑马游街的桥段,确切的说,连殿试都没有(殿试是宋朝才有的),中了状元,最多带个大红花,骑个高头大马,这便要进宫谢恩去了、白璧喻也不拖沓,换上自认为最清爽的行头,这便在报喜的内侍引领下入宫去也……
半个时辰后,在大殿里被皇帝密诏吓得屁滚尿流地白璧喻,被几个刀子手扛着进了蚕房,随着“噗嗤”一声手起刀落,还有白璧喻一声野兽也似的嚎叫。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太监状元,便诞生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