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工何必如此伤怀,肉食者鄙,那些金陵城里的官老爷都管不得的事情,卢公这等江湖豪杰,做到这一步,还不够么?”
听了这个声音,卢绛转头望去,果然是跟着他厮混了许久的陈二蛋,卢绛深邃地望了对方一眼,把对方看得有些心虚,也没说什么。
……
卢绛等滁州而来的白甲军和民户在胡逗州大营里仅仅呆了三天,被全部登记造册编好里甲之后,就被送到了胡逗州大寨南边的码头。那里有一处空旷平整的广场,也有货栈、泊位、往复的吴越海船来来往往,好不繁忙。
卢绛也知道吴越人肯定还有安排,不会让这些人在这里长期吃闲饭,一来吴越人的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二来他这几日也见了,胡逗洲的西边,几乎每日都有日夜不辍的流民队伍滚滚而来,虽然平摊到每个时辰也许只有几千人渡过这段长江支流、逃到吴越人的地盘上,但是时间久了积累下来就是很大一票人口了。而这胡逗洲的大营始终没有塞满过,靠的就是安置排查、登记一批之后运走一批。
“丙寅日来的流民,都集结了,按照此前分好的营站好!甲字营的都在左边广场上站好、乙营丙营的全部分开站!下面要安排去处。甲字营的都是光棍汉子,其他两营是拖家带口的和幼儿弱女,谁要是站错了,小心吃板子!”
一个穿着明光甲的吴越军指挥使站在上面大声喝令了一番,把下面上万名衣衫褴褛的人分成三股,整好了队伍之后,这才让人看住场子,似乎是去请示什么大人物。一会儿,南唐流民看到一个风尘仆仆但是衣着华贵的俊朗少年,身着织着淡黄色神兽纹路的杭锦袍子,好不避讳脏乱差地走到了流民面前的检阅台上。
那个吴越军指挥使躬身禀奏道:“启禀殿下,丙寅日上午收容的流民,除数日内病死68人之外,已经全在此处了。经编册,计有齐全民户1500户,丧家丁壮830余丁,丧夫丧父的妇人幼童950余人。请殿下处置。”
“这1500民户,此前多是何方籍贯,可曾查得?”
“回禀殿下,七成都是滁州地界的,还有些便是和州、楚州。”
“嗯,都是地气湿热的州府,便把这一千五百户都装上去大琉球的船队吧,想来也能适应气候。午后若是有庐州、寿州而来的流民,记得安排去小琉球,这几日小琉球的种蔗民户计划缺口,怎么越拉越大了。”
“殿下,此事也怪不得诸位收纳流民的大人,许是寿州庐州距离胡逗洲远一些,那里的流民便是知道咱在此收容赈济的消息,也不能这般快赶来吧。”
“既是如此,尔等留心便是。”那殿下说着,啪地拍了一下折扇,随后带着护卫走进人群当中人数最少的甲字营——也就是那些纯属光棍丁壮汉子的人堆里。、
卢绛的两百家兵都是江西带来的,在淮南自然不会有家眷,所以被收容的时候自然是当作光棍收容了,因此全部编在甲字营里。如今见那小王爷模样的吴越贵人来这里逡巡看视,卢绛心说莫不是想从白甲军里挑选出强壮敢战之辈充军?若是那吴越国的王爷真个要自己效力,自己去是不去?
正在卢绛心中乱麻的时候,钱惟昱走到他们这群人面前不过五丈远近,用折扇指着他们遥遥下令道:
“尔等白甲从军,勇气可嘉,然也不过是生存所迫,天下又有何人是真心喜好杀戮呢?若是不想从军的,便在丙字营里,挑选些拖着孩子的妇人,若是两相情愿,尔等也愿意把这些丧父的孩童当作自己亲子这般抚养的,便重新结为家庭,朝廷自然有海船送你们去田亩丰足的所在屯垦养民。
但是,如果找不到女人,或是不愿意给别人养孩子,那便择其精壮充入军中、羸弱者充入官府管饭的徭役。那些单身女子,则会编入织造营,由官府经营,日后以良人之身自择出路。尔等各自有一炷香的时间登记,一炷香之后,找不到的统统充军服役!”
甲字营中一阵轰动,要知道这里面许多是穷苦人家,不曾沾过女人,因为战乱丧偶的鳏夫那是少之又少。虽然这个吴越贵人只许他们找拖着孩子的寡妇结对,以实现养民和减少社会不安定因素的目的,但是寡妇好歹也是女人不是?
于是几百号光棍就一窝蜂冲过去,要不是吴越官兵维持着秩序,那几乎就是要强抢女人的了。只有卢绛带着还剩百多人的核心家兵没有动,那些其他白甲军中的悍勇之辈也有不为所动的,约摸留下了三百多人。这一下,卢绛的高大威武、俨然众人首领的姿态就更显眼了。
钱惟昱走到对方面前,略微打量了一番,悲悯地说道:“这位大叔,看你也有五旬年纪了吧,这般岁数,还不找女人留后,何苦来哉。”
“大丈夫当老当益壮,天下纷乱,岂当以妻子为念——吉州卢绛,不敢请教贵人当面。但恳请贵人收录在下,从军建功。”
“吉州卢绛?哈哈哈,想不到倒是卢义士当面——令友申屠令坚,在孤处建功立业,如今已经得了食邑、封妻荫子,卢公豪侠之气闻于江表,那李璟不知用人,但重腐儒,实在是埋没英才啊!”
“什么?申屠令坚不是三年之前,就在行刺吴越国彭城郡王的时候事败被杀了么?啊——原来殿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