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蒋洁茹也帮不上忙,钱惟昱当机立断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这鼍龙便是那《竹书纪年》上所记载之物,不过也算不得非常难寻。若是有心,自岳州以下的大江之中,以及太湖里都是偶尔可得的。师妹可想见一见么?”
“师兄今日便带来了么?”周嘉敏闻言也是大吃一惊,她是知道钱惟昱蒋洁茹来的时候,命几个从人挑了两担子东西,却不知道其中居然已经有鼍龙了。
“自然是要活的带来,那鼍龙肉虽然可以炮制好之后入药,鼍龙血却是要新鲜热用方能功效最好。为兄这便让人把鼍龙安置到后院去。另外,还望师妹帮着安排一下,好让为兄拜见一下恩师与师姐。”
“罢了,师兄既然来此,若是偷来偷往反而不美,说不定还会污了家姐在父母眼中的名节。爹爹虽然嘴里不说,但是也是着实看好你的,只可惜没想到如今不过两年,便已是分属敌国。爹爹是大唐忠臣,如今要他彻底原宥于你却也不易,不过好歹不会出首告发便是。小妹这便去通传一番了。”
……
周嘉敏亲自起身,往内院姐姐的闺房走去。屋内周宗、张氏还在说着一些半是抚慰娥皇,半是排遣苦闷的闲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商量着娥皇、嘉敏姐妹二人的身世命运、如何给娥皇进一步延医问药。见嘉敏突然进来了,三人也是有些意外。嘉敏把屋门重新掩上,对着周宗和娥皇细细诉说了一番体己话儿,顿时把周宗和娥皇惊骇得不行。
于是,仅仅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周宗便让张氏回房,又把娥皇病榻上的纱帘子放下来,请钱惟昱、蒋洁茹和太医秦昆三人入内。虽然已经有周嘉敏提前通了气做铺垫,好让周宗不至于太过震惊,但是在看到钱惟昱面容的时候,惊诧依然是免不了的。不过众人都忍住没有攀谈,而是等着秦昆隔着一道纱帘和娟帕给周娥皇诊脉,确认了病情、退出去开药之后,才打破了沉默。
“就凭你如今正和弘冀殿下在常州血战,老夫身为大唐忠臣,便该将你捆了送给陛下圣断——为何如此不惜性命!”
“学生也不想如此。可是学生生平最不愿欠人恩情,师姐因学生之故,缠绵病榻一至于此,学生心怀愧疚,便是龙潭虎穴也不得不走一遭了。”
钱惟昱这句话说得巧妙,而且也颇有事实基础为佐证——最大的事实佐证,便是他今天来了!既然敢来,敢如此不畏危险,定然是有所坚持的,至于这个坚持是什么,自然钱惟昱自己最有发言权。
周宗一开始,也不过是虚言恫吓、痛其不争而已。他自己要做大唐忠臣、至死不渝,图个青史留名;却不代表他希望自己的妻女也给大唐陪葬。当着这个北朝兵马气势汹汹而来的当口,他也本不想把钱惟昱彻底给如何如何了,给自己一族全部打上大唐死忠的烙印。
如今,听了钱惟昱这番话,加上当初钱惟昱在南唐那两三年的表现,倒也让周宗对钱惟昱产生了另一重刮目相看的认识。
对于钱惟昱的隐忍不拔、才具内敛,以周宗的人老精鬼老灵、以及数年的师生相处,那是早就看透了的。但是今日钱惟昱大义凛然的说辞,让周宗对钱惟昱在南唐时候那两年为亡父钱弘佐守孝的孝行也产生了重新的评价。至少如今来看,这个人不光隐忍、才具内敛,但是好歹在重情重义、然诺分明方面还是颇为可观的,人品值可算是一个唾沫一个坑。
这就好比同样是不择手段的人,也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不择手段,而且目的卑劣,这种人在旁人心中就是最烂无比的奸险小人了。但是还有一种,是大节无亏、重义守信,只是在做事的手段上不拘一格、不和那些迂腐的伪君子那般图虚名、怕脏了自己的手而不作恶。这样的人,在周宗设身处地的观察之下,就会觉得那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洒脱豪杰之人了。
钱惟昱这几句话虽然不长,却前有当初在南唐“结庐守孝三年”的至情至性行径烘托,后有如今为周娥皇对他有情有义、不惜以身犯险的义举点睛于后。融会贯通之下,虽然还不至于让周宗立刻就觉得此人可以托付女儿的终生,但是毕竟也种下了一个“觉得此人深可信任”的种子。
不过,就在周宗和钱惟昱正要详叙近来变故,躺在病榻上还被暂时晾在一边的周娥皇却奋力掀起帘子,满面通红地娇斥道:“可是嘉敏那烂了嘴的小蹄子胡诌?本小姐才懒得为了你这等人投湖呢。本小姐不过是心气高傲,不屑为李弘冀所利用摆布。吴王殿下人品才具,哪里便真个弱于你了不成?只不过本小姐从来都不能忍被人‘牛不吃水强摁头’罢了。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