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穆的开口毫预兆,说出来的话也让人难以理解。
他倏然对齐墨说。“三弟,对不起。”
钟青叶一愣,本能的以为他的对不起是因为莲姑娘的事,却听见一直没有说话的齐墨冷冷的道:“上一辈子的恩怨,不管你我的事。”
齐穆嘿嘿的一笑,又道:“钟青叶,你不怨恨吗?”
“怨恨?”钟青叶失笑又不解。“为什么呢?”
“为什么?”齐穆似乎觉得她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吃力的想要转头过来她,却最终因为身体力而失败,“你身边的男人,你的夫君,你腹孩子的爹爹,他对你隐瞒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有可能他到现在还……这样,你都不怨恨吗?”
他的话才刚刚说完,钟青叶就分明感觉齐墨握着自己的手紧了很多,那是一寸寸的收紧,几乎要将她的手捏碎纳入自己的掌心一般。
她定了定神,缓缓道:“齐穆,你到底还是齐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算计别人!我怨恨如何,不怨恨又如何,他已经是我的夫君,我腹有我们两人的孩子,你以为我的怨恨又能维持多久呢?”
“怨恨……那是可以维持一辈子的……”
“错!”齐穆的话还没有说完,钟青叶便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怨恨可以维持一辈子?那不过是因为心怀怨恨的人没有得到足够的爱罢了。齐穆,你知道你这一辈子错在哪里了吗?
“错在哪里……”齐穆喃喃自语般念叨,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又似根本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你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把爱当成用来伤害的借口!”
钟青叶的话,一字一顿,一顿一刀,沉沉的落在齐穆的耳膜里,更是沉重的刺入他整个人的心房。
他原本半阖的眼眸突然间瞪大了,颓靡蜷缩的身体也倏然间僵硬停止,耳膜嗡嗡的响,意识突然如烟覆眼,整个脑一片空明。
恍惚间,他似乎又到了那个青衣卓然的少女,从初见时的灵动可人,到最后的歇斯底里,她也曾一遍一遍的哭泣,声声泣血的质问。
“齐穆……难道爱,是可以用来伤害的借口吗?”
难道爱,是可以用来伤害的借口吗?
难道爱,是可以用来伤害的借口吗?
………………
他的脑,顿时只剩下这么一句话,朦胧还有钟青叶厉声的呵斥,她说,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把爱,当成用来伤害的借口!
真的是错了吗?真的是他把爱当做可以伤害的借口吗?
可是,他明明那么努力的在爱着,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努力的连心都开始一寸寸的崩裂,努力的连心都成了碎末却依然不愿放弃……
他囚禁她,他强迫她,他威胁她……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因为深爱而已。
他那么爱她,怎么就变成了伤害了呢?
钟青叶只见,齐穆原本僵直的后背一寸寸的垮塌下来,仿佛一个一直在勉力支撑的世界,在最终的破碎来临之时,终于开始了最初与最后的土崩瓦解。
嗤的一声脆响,又或者从来没有过任何声息,悄然的,支离破碎。
齐穆整个人都萎顿下来,身体力的往前倾倒,木质轮椅下的滑轮受力开始往后倒退,将他整个人从跌落下来,沉沉的倒在莲姑娘的坟墓前。
齐玉想要上前拉住他,却被他周身笼罩的阴霾和死气所震惊,全身犹如僵硬,再动不了分毫,连同刚刚冲过来的傅彦,呆呆的立在了原地。
钟青叶冷眼站在他身后着,心里蔓延出别样的情绪,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同情。
齐穆突然笑出声来,嘴里嗤嗤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可抑制,他的身体颤抖的厉害,夏日下却犹如冬日枝头的枯叶,临近死亡的颤抖。
他往前爬,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干枯的手指插入草皮,带出褐色的泥土。他是那么想要走到坟墓面前,可是身体太过乏力了,甚至连眼前都开始一阵阵的发黑,几乎不清眼前的世界。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抱住自己的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钟青叶再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火一般的夕阳照得他的身形瘦小而悲呛,像一只流离的小兽,发出呜呜的吼声。
远处小屋的琉璃瓦明亮而刺目,齐穆终于跪在莲姑娘的坟墓前,脸上仍是瑟瑟地抖,面皮浮肿颤动仿佛随时都会脱落,青筋红丝的一张面目,褶皱像一条条丑陋的蠕虫在他脸上斑驳肆虐,血肉模糊,狰狞如鬼。
他极力捂住脸颊,绝望的嘶吼从指缝不断溢出,瑟瑟发抖的身体,仿佛是他强求的一辈子,临近死亡,最终犹如破碎的镜子,在耳边喀拉拉毁了一地。
傅彦的眼里流出浑浊的眼泪,一动不动的着全面崩溃的齐穆,双膝一软,沉重的跪倒在他身后。
钟青叶一言不发,脸色冷漠的像冰块一样,在她来,若不是有傅彦这么多年在齐穆耳边一遍遍的重复,齐穆不至于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才明白这一切。
爱从来不是可以强求的东西,他强求的结果,不过是逼迫的莲姑娘化身成土,也把自己圈禁在一片狭隘挣脱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穆好像渐渐冷静下来,身子依然颤抖,那种似哭非笑的嗤嗤声却渐渐停止了下来,他仰起头,和他以前坐在皇位上的模样别二致,钟青叶似乎听到他叹息了一声,满是洗尽铅华后的缠绵和绝望。
“千秋功名,一世葬你;玲珑社稷,可笑却君王心……”
齐穆缓缓念叨着这一句,扬起的头颅终于一点一点的垂落了下来,大串大串黑红色的血液从他的鼻孔和唇瓣滑落下来,滴在地面翠绿的小草上,迎着的璀璨的夕阳,发出瑰丽而诡异的光泽。
傅彦惊恐的扑上去,嘶吼和痛哭响起在下一秒,齐墨抿紧了唇,齐玉默默的偏过头,同是一言不发,空回响着傅彦绝望的哭泣呐喊,伴着墓碑前莲花的清香,犹如最后荡漾的镇魂歌。
钟青叶默默的着,突然想起在封后大典上自己昏迷时所做的梦。梦里的背景是极难见的赤红夕阳,如火如荼,浮云带出来的绵长云带,犹如年轻少女手五彩斑斓的丝线,明艳的惊心动魄。
光线挥洒泅染,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血红的纱。她从未见过如此红艳的夕阳,真真宛若血一般的颜色。
梦,她站在土坡上,身后是千荷居在夕阳的景色,一个男子在她面前,深紫色的衣服上绣着一朵亭亭的莲花,脸盘拢着光,五官都被模糊稀疏不分明,只能觉察出空气铺天盖地的绝望。
那梦的一切,和此刻的场景重叠在一起,竟半点偏差。
今天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