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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玉莲仙……

脑中锵然一声雷响,陈文瀚脚一软竟当即跌坐在地。她的脸色苍白而狰狞,撑地的五指深深抓入泥土之中!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那个低贱的女子,那个出身逍遥殿的低贱女子怎么可能是玉莲仙转世!

“那又如何?”

莫谦然并不否认,只是负手冷笑:“血玉蛊是宇文一族之物,它复不复苏,管朕何事?”

“怎会不管你事?”宇文拓狞笑着挑眉,“若它复苏,便能赋予本宫神力,区区灵山机关根本奈本宫不何!……莫皇帝,你我心知,这天底下能伤风挽云的恐怕没有几人。但只要得她心头之血,便可开启灵山,你我一人一半,足以富足两国!牺牲一个女人,富饶的天瀚大陆便可收入你我囊中,这等美事去哪寻?”

见莫谦然不语,宇文拓以为火候还不足,长臂一挥继续勾勒美好远景。

“到时,我们不妨将天瀚从中分割一线,轩辕归你,九方归本宫,两国鼎立天瀚大陆,岂不快哉?……莫皇帝,你觉得呢?”抛出这最诱人的杀手锏,宇文拓再顾忌,他惬意地立于马上俯视身型都隐在黑暗中的莫谦然,信心百倍只等他的上钩。

野心大到能狠心将父亲赶下帝位的狼子,会为了个得不到手的女人而放弃这诱人的条件吗?

宇文拓笃定而笑——绝不可能。

黑衣人们对视一眼,抬眼灼灼看向自家主子。

听上去,很诱人……公子会答应吗?

陈文瀚颤抖着被一位黑衣人扶起,她完全不顾指甲缝隙里的泥土会染脏自己的衣襟,她死揪着胸前衣布,急迫而又担忧地凝着莫谦然的背影。

时间,似被冷风凝固。乌云沉沉压下,身后密林窸窸窣窣地摇动,让这渗人的沉默更显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刻?或许一刻更多,沉默的莫谦然终于缓缓勾起唇角。

“朕,拒绝。”

宇文拓一僵。

“夫君!”陈文瀚不敢置信地摇头,“不……不!”

不顾身后那人癫狂的呼喊,风鼓衣袖间,莫谦然铮铮昂首。

“朕的江山终属于朕,不需要靠一个女人的血来换得。何况,朕与她已彻底任何干系,那唯一能伤她的人,不是朕。”

他答得果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仿佛放弃的不是那即将到手的半壁江山,而只是一件他不削一顾的玩物罢了。

霹雳电光在宇文拓和莫谦然眼底回闪,轰隆一声巨响,天际雷声滚滚。

“好,很好。”

宇文拓狞笑着点头,“莫谦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北宫族人听命!”

“在!”

应声震天动地,北宫族人们瞪着凶悍的眼睛,握紧手中沉甸甸的武器。

宇文拓扬眉。

“杀。”

“杀啊——!”再也没有任何顾忌,阴风嗖嗖里北宫汉子们高举手中武器如脱缰野马奔腾而去,吼声似那巨雷,震得密林枝叶都在颤抖!

“长羡公子!”

黑衣人们齐齐跪下,“对方人数众多,长羡公子带夫人先撤,属下来拖住他们!”

面对黑色潮浪般涌来的北匈,莫谦然却负手不语。他挑颚静静地看着,似是在看波涛涌动云卷云舒般淡然。

陈文瀚跌撞着上前抱住莫谦然,“夫君!我们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莫谦然却忽然道,“她来了。”

“谁?”陈文瀚心底一颤,“谁来了?”

黑沉如墨的夜,一道白影霎时划过天际,衣衫鼓鼓飘荡,漆黑的发如瀑布般泻下,偏偏一对眼睛却亮若星辰。

挽云。

天知道她从何而来,只是一霎间身影已抵达两边人马的中央,几步飞踏间内力尽展,白袖飘荡间,举刀奔跑的北匈族人们竟一个接一个倒下!

一个旋身回转,飞踏半空的挽云倏然转过背来——她的心思显然在更远处的宇文拓身上,转身时目光不经意间落下,越过青草泥地,漫过数百米冷寂长空,与莫谦然目光相遇。

一瞬,心颤。

她依旧风姿出尘,他依旧俊朗谦谦,一切似是一年前晋王府邸那不经意间的目光相对,伴着泥土的腥湿,草地的芬芳。

下一瞬,两人同时调开目光。

“宇文拓,想要我的心头血,不如自己来取!”挽云仰头飒然一笑,长袖一摆不再恋战,越过北宫族人的头顶,她一脸畏径直俯冲向白马上惊慌失措的宇文拓!

哐蹚又是一个巨雷落下,不远处盘膝而坐的黎若熙正在施雨术,挑起唇角,她的笑容三分奈七分气恼,一贯风轻云淡的脸上难得覆盖阴云。

风挽云,既然敢点我的穴让我双腿力站立……哼,难怪那时你笑得那么阴险!

“没办法,这样一来我也只能留在这里保护你了。”荌荌颇为遗憾的耸肩,顺势不忘摸摸若熙的头,“别生气了,你不也说知道挽云姐姐的性子是死倔死倔的吗?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点没夸张……”

“救驾!救驾!”

宇文拓不曾想本应在皇宫里的挽云怎么会故出现在这里!一对上挽云利刃般的眸子,他顿时惊得浑身冷汗全起!举起马鞭狠狠一抽,驾马慌不择路地想要逃命。

一部分离得近的北宫族人立马折回保护太子,另一部分已与极门黑衣人们展开激烈厮杀!刀光剑影血液飞溅,躲在后面的陈文瀚吓得尖叫连连。

数量上本就处于劣势,再加上连日劳累奔波,黑衣人们既要杀敌,又要护主,个个都杀红了眼!可不管他们如何拼命,蜂拥围上的北匈人还是不见减少。

“走!”

见形势不好,其中一个黑衣人倏然跃起,抬手一划竟封了莫谦然的穴,扯着他二话不说狂奔就逃!

“夫君!夫君!不要丢下瀚儿!”

躲在后面的陈文瀚傻眼了,什么也不管撒腿便也跟着那黑衣人狂奔,还没跑几步又因重心不稳而倒下,重重摔在泥地里。

“夫君!不要丢下瀚儿!”

看着莫谦然的身影渐渐远去,陈文瀚就像是被人抽去了呼吸丢入冰天雪地般恐惧!她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撕破的嗓音就像孤独的狼嚎,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抬起的手想要努力的抓,黑衣的一角却远若天涯。

他走了。

他竟然走了……

陈文瀚抖着手,眼泪一颗一颗砸下。

斜刀一劈砍倒一个黑衣人,胡子拉喳的北宫族人举着刀到处搜寻下一个目标,一低头就见到几米外倒地大哭的陈文瀚,他眸子一闪,狞笑着举刀向陈文瀚奔去,嘴里不忘高声大喊:“杀了你个南蛮皇后!”

刀光一晃,陈文瀚怔然抬头——她痴了一般看着北匈人举刀劈下,她却呆在原地不动,像是灵魂被剥离只剩下空壳的身躯,她仰头,等着身体被劈开的那一瞬。

刀起,刀落,又在即将触上她背脊的一瞬,停住。

一个手刀劈上那人的脖颈,挽云脸颊涨红,胸口在急促的喘息中一起一伏。

一脚将倒地的北匈人踹得更远,挽云一手叉腰一手用袖子给自己扇风散热,待喘了几口气后,她低头瞪向陈文瀚:“嚎什么嚎!隔那么远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夫人!请恕属下救驾来迟!”

一位黑衣人一身腥血飞身扑来,他一个翻身半跪在陈文瀚身侧,伸手刚想要扶,却被陈文瀚一把开。

挽云似乎识得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偏头试探地喊了声,“是风厉吗?”

黑衣人顿了顿,他缓缓转过背来,低头抱拳道:“青莲夫人……”

“没有青莲夫人,我是挽云。”

挽云摇头,冲风厉一笑。

冷风吹起她的衣袂,那双美丽的眼睛早已褪去当初的懵懂与天真,只是那清甜的笑容却依旧,亦如半年前,薛家府邸里舍身挡在王爷身前的倔强女子……

风厉一怔。

他忽然间好像有些懂了,为何主子不愿接受宇文拓的提议。

挽云气也喘够了,风也扇完了,该干点正事了。她一闪身蹲在陈文瀚的右边,目光炬炬地盯着她恐惧而又扭曲的脸。

“我早就说过,等你诞下小皇子后再找你的麻烦。所以,拜托你在生孩子前不要翘了,就算为了肚里的孩子,也要拼命的活下去,ok?”

拍怕手,挽云又转向风厉,“这边已经没有几个北宫人了,你们聚集在一起保护她,我先去找宇文拓……”说着转身要走。

“青莲夫人!”风厉急忙喊道,挽云一顿,他立即改口:“不、不是,风姑娘,那个……你自己要小心,特别是留心那个血玉蛊。”

“知道。”

挽云转头,眸光清亮一笑:“风厉,保重。”

风声瞬间刮得猛烈,待那白衣人掠起后又稍稍变小了些。

“青莲夫人……”呆呆地看着那抹倩影远去,风厉动了动唇,苦涩一笑,“保重。”

“夫人!”

“夫人!小心!”

又有几个黑衣人赶来,他们见到陈文瀚一身污泥地躺在地上,急忙拥上前想要将她扶起,却一例外都被开。

陈文瀚咬着牙,凭借自己一只手臂撑起身子,挑眉看着远处那厮杀在黑夜里的白衣女子放声大笑。

“青莲夫人?妖白莲?玉莲仙转世?笑话,笑话……笑话!哈哈哈哈哈!”

“夫人!”风厉皱眉,“您不要这样,地上凉,属下扶您起来。”

“滚!”

凶恶地抬首,陈文瀚眼底尽写疯狂。她狰狞地张嘴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我的命是她救的?没有她我早已命丧黄泉?”她像是在反问,嗤嗤地笑着,前俯后仰地,模样甚是吓人。

“不,我不需要她救,我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为什么要那么低贱的女人来救?不……不!”

陈文瀚疯狂地摇着头,她低头在地上找着什么,当看见一柄带血的刀后双眼一亮,飞扑过去五指抓起,竟毫不犹豫往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下!

哼也没哼,刀尖整段没入,血液刹那染红了她的衣襟。

“夫人!”

黑衣人们都惊呆了,扑上前想救,谁料陈文瀚反手拔出刀后又往自己肚子上一插!

血,飞溅。

噗通一声,在黑衣人们惊愕的目光里,她大笑着倒下,重新摔回泥泞里。

拔出刺入肚子的刀刃,她丢开,朝天嘶吼:“欠你的两条命,我还了!”

我不欠你,不欠!

“夫人!”风厉咬住下唇,双拳握得颤颤发抖。

几位黑衣人早已见惯腥风血雨,他们跪在地上,可谁也不敢直视地上那个一身腥血的女子。

她高傲一世,自命不凡,最后却选择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

看着自己血色一片隆起的腹部,陈文瀚抖着唇颤颤而笑:“孩子……你是娘亲用卑鄙方式偷来的孩子,所以,注定你一世坎坷,却不料……这么快……”

她摇摇头,唇色苍白:“娘亲对不起你……下一世,投胎到好人家……”

闭上眼,陈文瀚五指嵌入泥土地里,似是要深深地抓着什么不松手。

“夫君,为何……丢下瀚儿?”

一颗泪水滑落,顺着她的脸颊落入泥泞。

在你心中,我始终不及她,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

“愿……”陈文瀚气若游丝地笑。

愿下一世,我也能做像她一般的女子……

白莲一般,清澈,透净,暇。

风声骤停,同一瞬,刺入泥地的五指亦停止了颤抖。

骄傲一世,她自命轩辕嫡亲公主,势要寻这天下最优秀的男子为夫。

如今,她做到了。但,还是含恨而死。

嫁了最优秀的男子那又如何?他不爱她,不爱。

原来,权力,地位,都只是过眼浮云。

伸手一抓,什么也没有。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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