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回过神儿来的祝老大,血红残忍的眼神自这些沉默百姓们身上一一掠过,心中忽然间恨意滔天,恨丁保,也恨这些百姓。要不是你这破烂县尉硬生生把桥弄断,老子四个儿子何至于即将身死?
还有你们这些猪猡一样的懦弱百姓,为什么就是不肯束手就擒,要不是你们,老子何至于落得此般田地?
极端困兽状态下的祝老大,自觉趋利避害,将对“判官”的愤恨怨怼全部投向了丁保和对岸百姓,狰狞怪笑着从地上爬起,熊臂一挥,正要说什么,突然就听到对岸那些安静沉默如同死寂般的百姓,如被解冻了般,“哄”地一下,大跳大叫,欢呼雀跃起来。
欢呼声来得极猛,此起彼伏,如同咆哮的巨浪,瞬间压过了瀑布湍流。
祝老大顺着对岸百姓大呼小叫遥指河水的方向望去,身躯一震,差点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夕流桥这边的河面距离上面地面虽不是最深处七八丈那么夸张,但也足足有六丈多,而桥身一共只有四丈许,此时在垂帘般悬荡的断桥下,距离水面不足一丈的地方,隐隐悬挂着一个阴影,这个阴影像是一个人,他的一条腿被绳索给缠住了,正在挣扎着想要摆脱。
因天光尚晦,河道又幽深逼咎,看不清楚那人形貌,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王八蛋,还没死?!完全疯狂掉的祝老大粗大的鼻孔喷出两丝血沫子,已经挥起的臂膀未落,狰狞大吼道:“上火箭,给老子射死他!射成马蜂窝!烧成飞灰!”
火箭乃是此时节强盗匪寇制造混乱、奸*淫掳掠的必备器具,岸上众流匪虽大部分都心生迟疑不满,但听惯了命令很难突然间改掉,迟迟疑疑中,还是有近四成的人提弓上弦,燃起了火箭,顷刻间照亮了整个河岸。
本来哭成泪人儿一般的苏戈忽见丁保悬在桥下,顿时像吞了仙丹的孙猴子,又笑又跳,忽然注意到对岸的动静,不由骇得魂飞魄散,站立在岸上只是向丁保大声示警,同时心里勃怒狂飙,逐马原,丁大哥若有三长两短,我苏戈发誓,定让你们所有人灰飞烟灭片甲不留!
丁保这会儿只觉得悲催,他本来算计得很好,手握一根绳子,佯作困在绳阵中被迫朝下坠落,但就在即将入水时,手放开了缓冲用的绳子,但人却没有如愿入水。因为极度混乱中,还真有一根绳子好巧不巧地缠住了他的腿,把他硬生生倒悬在了半空,这算得好好的金蝉脱壳,壳脱了一半,蝉却卡在里面了。
水花四溅,湿气蒸腾,再加上天色未明,他看不清楚岸上状况,只听到有欢呼声如雷,知道自己已被人发现,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死遁决心已下,便想要拿“堪言”宝匕切断脚上绳索,但一整夜折腾,此时身体力量几近耗尽,任他怎样挣扎,腰力也达不到。
直到对岸燃起无数火箭,再临生死边缘,这才兀地大惊,求生之欲的刺激下,猛地弹腰对折,一把抓住腿上绳索,本想直接割绳,忽地心念一动,将浸染得满是土酒的破烂长衫外套撕下,缠缚在绳索上,然后才割绳下坠,垂垂潜入河中。
因光线晦暗,他距离河面又近,入水时水花又小,竟无人发现。
岸上众人,只看到数十只火箭朝着那团阴影攒射而过,“轰”的一下,阴影剧烈爆燃,随后绳子烧断,一团火球坠入湍流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