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人心善变,各部女真首领想要离开抚顺关,却都被抚顺关总兵挽留,说各位都是兰太监邀请来的,理应等兰太监回来之后再行告别而离去。可是各部首领自然因此生疑,想到若是建州不驯,
朝廷很有可能以他们来交换。
于是马文升见问,所有女真各部首领一起否认,说当晚那些人根本就分不清是什么来历,因为他们都穿着大明百姓的衣冠。至于什么头顶剃发,什么手执腰刀,也可能是来自草原的蒙古人,甚或可能是李朝的山贼犯境呢!
陈钺听了自然大怒,指着他们大骂:“真应该一个一个都宰了你们,割了你们头皮,上报朝廷!”
马文升厉声喝止:“陈钺,你好大的胆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别以为本钦差和朝廷都不知道,这些年缘何女真各部总是不驯,还不都是被你逼的?”
两人当堂闹翻,谁也不服谁,便各自修书上奏朝廷。
陈钺弹劾马文升不顾兰太监死活,只为招安,枉听谎言;
马文升则弹劾陈钺好大喜功,满嘴谎话,激反女真,罪在社稷。
两人的奏疏同时被送入朝堂,要走内阁、司礼监的程序。马文升是万安和怀恩联袂举荐的,他们自然按下了陈钺的那份,而只将马文升的送到了皇帝面前。
可是他们却忘了,皇帝历来闻知天下事,根本就不是通过朝臣的奏疏。他看的事东厂、西厂和锦衣卫的专本密奏。
东厂、西厂、锦衣卫的三本密奏都直接送进了乾清宫。陈钺和马文升两方的意见都摊开在了皇帝面前。
西厂的,皇帝可以少看;可是锦衣卫的,尤其是东厂的,却叫皇帝不能不信。
皇帝又岂知道,此时实际上执掌东厂的已是凉芳,仇夜雨经昭雪一案已被架空。凉芳当然明白这个时候他应该站在哪一边。
皇帝看完三本密奏,沉吟不语,良久才歪头问张敏:“伴伴啊,从前这外臣办不明白事儿的时候,朕都怎么解决来着?”
张敏缓缓答:“……其实小六那孩子的刑期,已经差不多满了。还有一事老奴没敢奏明皇上——贵妃娘娘因小六的事,来跟老奴说过好几回了。贵妃娘娘说,好歹那孩子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况且还有梅影……”
一听梅影,皇帝便也闭上了眼睛。
就是因为他去闻梅影脖子里的香,才会叫贵妃误会了梅影,才造成了梅影后来的惨死……皇帝后来知道了自己身子里有迷情蛊,所以又如何不明白梅影实际上是因他而死的。
只是这件事他无法对贵妃说破,可是小六那孩子既然会解蛊,心下却实则都是明白的。可是小六却从来没怨言过一句。
皇帝便轻轻闭了闭眼:“伴伴,叫小六去吧。”
一夕之间,司夜染出狱,虽然未曾官复原职,却还是被皇帝委以重任。
是招是剿,给他便宜裁夺之权。而那一对冤家陈钺和马文升,也都须听司夜染节制。
司夜染从诏狱出来,进宫听完皇上的嘱咐,连灵济宫都没回,直接出宫上马,直奔那北极星的方向而去!
北方,日月无光,却有星辉璀璨。
古来以帝王为日,皇后为月,纵然彼处无帝后之尊,只要——有星光闪耀。
京师北门,藏花呆呆坐在马背,目送大人连囚服都来不及换下便风驰电掣而去。他呆呆一笑,伸手,抚上眼角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