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惊得无法呼吸,只能重重叩头:“回圣上,奴侪这几个月来亲自照料侄女儿,已是无法离开那孩子。皇上的隆恩,奴侪代爹爹和兄长叩谢,但求皇上还是允奴侪带着侄女一同北上吧。”
此时老张敏发话了,走过来轻声细语地对兰芽说:“兰太监啊,你这怎么糊涂了?这是皇上多大的恩典,哪里还容得你抗旨呢?皇上再说爱如己出,也不会将那孩子永远留在宫里的,只不过是叫你能安心出去办差罢了。等你回来了,皇上自然风风光光将小姑娘送回公子身边。”
话已至此,岂有转圜?又因事出突然,兰芽来不及半点防范。
只能垂泪,叩首谢恩。
回来灵济宫,兰芽将此事与煮雪垂泪说了。煮雪也是大惊。
可是却也只是片刻,煮雪便平静起身:“无妨,进宫就进宫吧。你安心去办你的事,我陪着月月一起进宫就是。”
“煮雪!”兰芽肃然
tang起身,伸手捉住煮雪的手臂,已含了满眼的泪:“可是宫门一入深似海,谁都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我不能为了月月而误了你……”
煮雪不是一个人,若要煮雪入宫,宫外的息风又该怎么办?!
煮雪却一派淡然:“误什么误?我原本也是个尼姑,如今虽然开始蓄发,却也还是带发修行。我就算进了宫,别说我的姿色皇上看不上,再说他也总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连修行的人也敢怎么样。”
她清凌凌望来:“兰公子,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个‘公子’,别动不动就这么些妇人的优柔寡断。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你今晚又何必还为了这么点子事儿掉眼泪?我意已决,你就放心去吧。总归,有我煮雪一条命在,便不叫月月在宫里吃半点亏。”
纵然被煮雪刺着,可是兰芽却还是泪流双颊,撩袍向煮雪跪倒。
“我替我兄长,替雪姬嫂子,替我岳家……向你一拜。”
煮雪便也连忙相对跪倒:“你又言重了,我哪儿敢受。赶紧起来吧,我的眼泪都哭干了,现下可不想再跟你相对落泪。你自己收拾,我先带月月回听兰轩了,我们也得收拾,等明天一早就进宫呢。”
煮雪抱着月月,就这么洒脱地去了。兰芽立在门内,遥望灯火阑珊里,煮雪挺直着越走越远的背影,便含泪一把抓过初礼来。
“我走之后,烦劳你万万代我照顾煮雪和月月。宫里叵测,你若遇见为难的事,就去找凉芳。他若有半点推诿,你便告诉他,叫他别忘了我兰公子是个什么性子:恩怨于我,我都会一笔一笔清楚记着。是恩是怨,你叫他自己掂量清楚。”
“退一万步说,倘若凉芳真的宁肯结怨的话,关键时刻你要劝服煮雪,叫她装病,或者给月月装病,然后借机退居内安乐堂。到时你去找内安乐堂的掌房官四宝,或者她手下的典籍湖漪,她们都会尽力帮忙。你记住了么?”
初礼知道情势紧急,急忙跪倒:“公子既然将此事托付,奴婢万死不敢辞!”
西厂兰太监再度披挂钦差之职,巡查辽东的消息传到建州,董山等人都是大惊失色。
谁来不好,怎么偏偏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兰太监!
此时建州正在悄然筹办着爱兰珠的婚事,准备送爱兰珠入草原。可是此事也被兰芽出京北上的消息暂时截断了。
爱兰珠本也已准备好了自尽,听贴身丫头塔娜提到兰太监就要来了的消息,也终于松下一口气,清泪垂落。
兰太监这人,果然说话算话。纵然她被兄长们挟持回了建州,她却还是设法追来了。
那是不是说虎子也会跟来?
爱兰珠的这颗心又不由得被喜和忧充塞满了,一时出神微笑,一时黯然落泪。
却也明白,自己身为建州格格、那曾经刁蛮桀骜、却平静无波的少女时代,至此,已是尽数结束了。
身为黄金之女,她将迎来的会是一场滔天波澜,她的人生也将会融入即将到来的波澜壮阔。
她不怕风浪,她只想知道,当她在拨浪里载浮载沉之时,是否能一回眸,便瞧见心里梦里的那个人,终于肯朝她望来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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