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已经收拾停当,抓过粉彩来照着双宝的模样在自己脸上涂抹:“不用说旁人,本公子就是头一个。皇上当初刚见了我,便同时赐给了我内宫行走的职权,又将我的身份同时挂在乾清宫里,图的是什么?”
双宝便也会意:皇上就是要让兰公子来监视着大人呢。
双宝忍不住黯然垂首:“所以这一番的昭雪之案,牵涉到大人,皇上便也只交给公子来办。”
兰芽盯着菱花镜里,那渐渐由她自己转为双宝的容颜,幽幽轻叹一声。
双宝说得对,却也只对了一半。
皇上做事早有安排,每一件事必定有每一
件事的时机。便比如这次回来,皇上首先揭开了她的真实身份,又认了她的女儿身,继而以秦直碧的状元身份为质押,重新掀开系列昭雪之事……皇上如何不明白,说来说去,昭雪案中的核心不是别人家的事,而就是她岳家的事!
为了爹的清誉,为了兄长的死不瞑目,为了月月将来能正大光明地认祖归宗,她都没处闪避。
于是,她与大人前方的路……实则早已划定了色调,无法更改。
从此以后,在外人眼里,她只能承担起那个忘恩负义、坑害旧主的角色。她只能一步一步比大人爬得更高,一步一步,比大人曾经的手腕,更要狠辣。
唯有如此,她才能护得住大人,护得住……灵济宫里所有的人。
待得兰芽收拾停当,灯影朦胧里已经是又一个活脱脱的双宝,这便满意思地转身向外外走,双宝这才有些后悔了,上前扯着兰芽的袖子。
“公子叫奴婢扮成公子的模样,留在这屋子里头;那又有谁能陪着公子一起出去?”
兰芽眸光明净:“我不用人陪着我。”
“那怎么行!”双宝很是后悔答应了公子对调身份,便忙不迭道:“不如公子再等等,奴婢这就去找礼公公,叫他陪着你出去。”
“你傻啦?”兰芽伸手点他脑门儿:“你‘双宝’的身份何时贵重到要初礼陪着你一起出门了?”
“那找二爷!”双宝自己又冲口而出之后,便吐了吐舌。
又傻了。“双宝”出门,礼公公陪着都不对劲,更何况要二爷?
双宝便忧伤起来:“……如果三阳还在,那该有多好。”
如果三阳还在,由三阳陪着“双宝”,自然是最合规矩、最自然的。
兰芽便也鼻子一酸,她点点自己心口:“三阳一直都在啊。那混小子,从来未曾离开咱们。”
双宝呼吸一梗,好悬落下泪来。
兰芽按着他的手:“好了,你就安安心心等我回来就好。我今晚借你的身份不是去冒险,我是……去见大人。”
这灵济宫上下,她对双宝的身量、姿态最是熟悉,所以她假扮成双宝去大狱最方便;反过来也是一样,双宝对她也最了解,于是在房中扮成她,也能叫外头人看不出来。
即便双宝职司低微,出门不方便叫人陪着,但是她独自一人出门,也并不害怕呀。
因为她是去见……大人呢。
这也孤寂无人的暗夜里,只要想到大人,心里便是一捧火、一盏灯。她就不再害怕黑暗,不再计较孤单,便不会——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始终朝着他就好。
永远,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心朝着的方向。
她便一笑,独自走出宫门,融入夜色。
女真如她所期,终于被她给气跑了。那鲁直的性子也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传进了皇上的耳朵……接下来,她去辽东的事只需顺水推舟,便能水到渠成。
只是……只是就要离开京师,就要离开他了。
一年的牢狱不要紧,更何况北镇抚司大狱里有卫隐看着,出不了大差池。可是总归她又要有几个月见不着他。
更要紧的是,他们的孩子,怕是也无缘在降临人世时见着他呢。
今晚这一面,也许是孩子出生之前,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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