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因为秦钦文号为清流之首,最厌恶宦官专权——而当年的建文帝也是对宦官管束极严,反倒是朱棣因不信任大臣而偏用宦官,才造成如今的积重难返,所以在对建文的描述里,秦钦文用的词汇开始颇多赞扬。
藏花终于看出门道来了,缓缓点头:“如此说来,是秦钦文的笔墨,犯了皇上的大忌。”
兰芽这才欣慰地舒了口气,向后靠去。
这几天她翻了不下百卷书,还都是用词晦涩的史书,还要
从那些隐晦的字眼里去找到证据,她真是累的不轻。
古往今来,文字最是耗神。她虽没干什么体力活,却比他们都更憔悴。
藏花不由得眯起眼来盯着眼前这个身量小小的人儿。
若这事是大人瞧出来的,是大人办的,或者方才这番话是大人说的……他不会觉得惊讶。因为大人原本是那样睿智的人,这些年又行走天下,什么都见过了。而眼前这个,分明是个女子,是两年之前还连家门都难得一出的闺秀啊。难为她竟然也能看得这般通透,想到他和这天下诸人都想不到的奥妙。
藏花的目光又这么绵绵密密的来……兰芽便有些小小心慌,当真怕他一时忍不住,便将什么都说了。
兰芽便故意一拍桌子,打断他那凝视,妙目瞪他:“你走什么神?”
藏花赶紧垂下头去,只望着自己的手:“真是了不起,你是如何想到的?”
兰芽面上便是一热:“咳咳,实则——是大人早就卖了破绽给我。”
眯起眼来,忍不住去想大人当年故意留下破绽时候的心情……大人他也许以为多年之后她才能有机会来办这个案子吧?
也是,以她当年那一幅宁死不屈的模样,她也不敢指望那样的人能看懂大人曾经的良苦用心。
藏花倒又是一愣:“大人卖了什么破绽给你?我怎么看不明白?”
当年这案子就是大人办的,于是连藏花他自己,与这天下人一样,就都直来直去地以为:就是因为秦钦文骂了大人,大人便利用手中权柄将他治了罪。哪里还能想到,大人治了秦钦文的手段里,还留下什么破绽了?
兰芽轻轻一叹:“这事总归需要你反过来想。你细想想,秦钦文一家遭的罪,可感觉似曾相识?”
藏花便眯起眼来。
无论是瓜蔓抄,还是妻女被送教坊司……这些分明都是当年朱棣处置建文旧臣的手段!
藏花冲口而出,兰芽便叹息点头:“正是。这就是大人留给我的破绽所在。”
因那惩治人的手段会联想到建文——若再以“建文”为钥匙去找秦钦文曾经主持编撰过的史书,这一切便会迎刃而解。
兰芽轻轻叹了口气:“秦钦文虽然为朱棣后代的忠臣,却是因建文一事而死……真不知这是历史的讽刺,还是对他这一生的尽数否定。”
藏花也是心下惊惊一跳:“照你说来,真正的想要秦钦文死的,不是大人,倒是皇上?”
兰芽垂首,缓缓点头:“皇上可以赦免景泰帝,因为那是景泰帝篡夺他和他父皇的皇位,他是正位,景泰是逆臣;可是建文却是皇上心头上永远不能碰的伤疤——因为在建文面前,正朔永远是建文,而皇上只是一个逆臣贼子的后代罢了。”
“还有内书库那场大火——宫里对走水一事严防死守,而内书库又无疑是宫里防火最为要紧的地方之一,纵然有人放火,可是那火怎么说烧就烧成那个模样?怎么就没见有人及时来灭火?试问这天下,除非有皇上的授意之外,还有谁敢这么疏怠?否则大火之后,负责防火的官员怎么就没见有人因此掉了脑袋的?!”
藏花腾地站起来:“那这个案,又该怎么翻?总不能你会傻到去跟皇帝老儿理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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