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回首瞧见,便径自走去,一片一片都给摘了。然后从食盒底层取出大红的蜡烛,回头将白蜡烛都给吹了,将红蜡烛再给换上。
那手腕粗的大红蜡烛上,金描龙凤。
司夜染见状便一怔:“你这是要做什么?”
“大人别急。”兰芽嫣然而笑,将司夜染推坐回去,从食盒里一盘一盘取出她亲手做好的点心。
“从前我对梅姐姐心下也有芥蒂。当初贵妃娘娘赐婚,我也曾不懂事大闹过一场,如今想来——竟是已然隔世,想说一声抱歉,也已没了机缘。”
兰芽垂首,敛住伤心:“我倒也罢了,终究是女人家,心眼儿小。大人你却也跟我一般见识——让我猜猜,大人竟然是从来没有跟梅姐姐对
食过一回吧?”
司夜染眉间微蹙:“你别说傻话。梅影是不在了,我对她纵有愧疚,却并不会因此而生情。”
他的话自是熨帖,兰芽笑,却心下反倒更是沉重。
她摆好了碗碟,便过来捉住司夜染的手腕:“大人的坦率,小的总是不及。那小的便也说句实话——就算心下对梅姐姐抱歉,可是小的却依旧不改当日初衷,依旧不想将大人让了给他……”
说到这里她终是有些忍不住,连忙用衣袖抹了抹脸:“……可是今晚上,我却要大人至少跟梅姐姐真正对食一回。我的手艺虽见不得人,但是上回从南京回来,给梅姐姐带回来的果子,她也没嫌弃,照样儿都吃了。于是这回就让我献丑,亲自伺候大人跟梅姐姐,对食一回。”
他定定抬眼望她:“我若这样做了,会叫你心安?”
兰芽点头:“会。”
“好。”司夜染说着便站起身来,先举箸夹起一块点心,掠袖送入对面空空的食碟里去:“梅影,你先请。”
这般一声,兰芽便终是泪盈于睫。
却也欣慰,替梅影。她便也将筷子摆好了,朝那个空空的座位递上去:“梅姐姐,大人敬你呢。梅姐姐,我做的点心可有半点进步?”
一食盒的点心,兰芽左一块,右一块,分别夹给“梅影”和司夜染。司夜染今晚乖极了,她夹一块,他便吃一块。于是到后来,整个食盒都空了,司夜染面前的碟子也空了,只有“梅影”的碟子里果子高高地叠起来。
兰芽便欣慰放下筷子,转过去端起那一盘点心来:“这才是最好的供果。”说罢供在香案前。
她走回来,推开碗碟便在司夜染对面坐下来,坐在那张原本为梅影准备的位子上。
“大人,我有话说。”
司夜染悄然提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也等了这么久了。你终于肯说了。”
兰芽起身吹了那两盏红烛,房间中一时幽暗下来。照明的唯有氤氲月色。
兰芽就坐在那月色里,清清静静抬眼,“大人,梅姐姐的仇我来报。大人答不答应?”
司夜染眯起眼来:“你有头绪?”
“是。”
月色罩在她面上,漾起银白的轻雾。远远近近,竟然连他都瞧不分明。
兰芽傲然转眸:“有些事,我一直没跟大人说。所以这件事,大人必须交给我来办。”
司夜染忽地轻轻笑了:“何必这么严肃?你又如何不明白,这回咱们回来,已不同从前……你本该明白,你现下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你又何必这么正式地禀告我,嗯?”
兰芽便笑了,眼珠儿黑白分明:“因为这一回,我要杀人啊。”
“杀谁?”司夜染长眸微微眯起。
兰芽垂下头去:“自然是杀暗害了梅姐姐的凶手。大人说,准不准呢?”
房中一时静寂下去。
两人四目相望,却无形中仿佛拧起一股绳来,两人无声地角力,各不相让。
笼罩着他们的,只有银白月色,只有红烛熄灭后袅袅上升的烟气。都是那么飘逸,都是那么轻曼,与他们彼此凝望的目光一样——可是却都在这一片静寂里,镂刻下深深的印痕。
良久司夜染方撤开目光,只悠然道:“我不准你杀人。不过你若认定了谁留不得了,只管告诉我就好。人,我来杀。”
这一生我原本已两手血债,不怕多这一桩。而你,我希望你永远干干净净,清风两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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