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吸了吸鼻子,抬眼瞧他:“……所以大人才选了这处寻常民坊巷陌,找了这间简素的小院。又特地,带我来趴人家墙头,瞧人家打架。”
他无声笑了:“是么?我自己怎不知道?”
兰芽便也咬住唇。
妈蛋,不承认拉倒,当她没说!
再向前去,竟曲径通幽,巷陌尽头连着潋滟水光,竟是到了十里秦淮!<
兰芽便又忘了刚刚在跟他赌气,忍不住欣喜朝他望去:“大人原来是带我来秦淮河?”
“嗯~”他又清傲哼了声,伸手叫船。
这回竟然还是一改他一向喜好华贵的性子,没叫雕梁画栋的游舫,而是又叫了一艘小小乌篷船。
两人挤挤挨挨坐进船篷,船夫缓缓摇橹。吱呀声里,小船悠悠滑过水面,迎着两岸璀璨灯火。
他轻哼了声:“这一回你尽可放宽了心,好好瞧一瞧这十里秦淮,不必再有性命之忧。”
兰芽便觉喉头一梗,深吸口气道:“……大人?”
司夜染眉尖轻挑:“你说你小时候便想来秦淮河一观——缘何没先对我说,反倒是先告诉给了虎子!就凭此事,我今晚便不该带你来此。”
他又这样儿——不过,这一回她却不在乎。
兰芽偏首而笑:“只可惜大人已身在船上,后悔也晚了。或者,大人实在后悔得难受的话,也可现下从船上跳下去。秦淮河水,也自有一番风.流韵致。”
司夜染忍住笑,咬牙:“你!”
兰芽没敢去迎着他的眼睛,只悄然道:“……前两回来南京,皆心事惴惴。南京在我心下,几成畏途,我曾想过以后若无要事,便再也不来了。可是此时,我心境却已改变。”
兰芽深吸口气,才鼓足勇气去望他的眼睛:“我想,我还会再来。”
“嘁……”司夜染长长一笑,抬眼望向幽蓝夜空:“岳兰芽,你在对我言谢么?不必了,免得你自己心下不自在。”
兰芽深吸口气道:“……大人纵然没问,小的却也不敢隐瞒了。小的,小的私自放了巴图蒙克北归。此乃大罪,若朝廷见问,小的不敢连累大人。”
司夜染面上倒无波澜。只转眸望她:“缘何私放?难道你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嗯?”
兰芽深吸口气:“大明与北元多年交战,此时已至胶着之态,双方谁也没有绝对的胜算,只是都不甘心息兵。所以朝廷纵困着他,却也不敢杀了他,否则满都海定不顾一切大举南下,到时便是一场浩劫……既然如此,不如放他北归。否则他身在大明,反倒会借助地利,做下不利于大明,以及……”兰芽轻瞟了他一眼:“以及不利于大人的事。”
以他二人彼此伪装的手段,她先前都瞧不破,旁人就更分不出。倘若蒙克扮作司夜染,在江南勾结官员、或者收集情报,然后再全都栽赃到司夜染头上——那皇上便更可乘机要了司夜染的命。
司夜染淡色眼瞳映着月光水色,粼粼一闪,幽幽道:“放虎归山,必留后患。”
兰芽摇头:“不怕。老虎虽然是山中之王,可是山林中并非只有一只老虎,老虎之外更有其余猛兽。此时草原局势亦不稳,各部均想趁着他年幼取而代之,就因草原不稳,他才想重新南下,重取中原。这番放他回去,叫他先去与他草原的那些同类厮杀一番,咱们只需围山而猎,相机行事便好。”
司夜染微微震动:“你竟已对他彻底死了心?我倒还以为,你难以割舍。”
兰芽淡淡一笑:“谁说我已死了心?说不定来日,待得满都海归天后,我还会去草原找他呢。”
司夜染知道自己上当,却还是忍不住低喝:“你敢!”
他是真的有些急,使了大力,小船便摇晃起来。外头的船夫忙惊惶来问,又见司夜染一脸冰冷,便没敢言语,只冲兰芽使了使眼色。
兰芽一笑,弓腰出了船篷。船家作揖:“不知何处得罪了尊家相公,还望小娘子代为劝解。”
兰芽一声咳嗽:“……我家,咳咳,相公?”
背后一声,清冷如月,却犹如月下百花齐放:“我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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