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轻轻睁开眼睛,小心望着他。当视线撞到他的目光,她便连忙再垂下眼帘,颧骨上不由得热了起来。
她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更何况,以大人的性子,一向都不将紫府看在眼里。别说仇夜雨,就算当日的公孙寒也是一样!所以就算紫府督主这个位子让天下人眼热,大人却当真未必看得上的。”
“那些想要看大人笑话的,多是外臣。他们只在朝堂之上为官,从来就没机会了解宫闱的秘密。他们愿意笑,大人难道还做不到视而不见么?再说这天下对大人的非议早已鼎沸,大人又如何连这一点小小的笑话,都承受不得?”
“更何况,紫府上下早已盘根错节,就算大人坐上督主之位,便又要面对公孙寒与仇夜雨的旧部。他们会将公孙寒获罪之事归咎在大人头上,到时必定不肯归心,办差时也难免阳奉阴违……若此,大人又要花多少倍的心力来重新整饬?大人又何必不将那些心力用在自己的灵济宫上,更要事半功倍多少?”
司夜染故意叹了口气:“旁人的意见,我自然可以不放在心上。
可是由此事可以窥知,皇上怕是对我疑心依旧未解。”
兰芽摇摇头:“皇上虽然疑心未解,却也未必不是再放大人一马。”
司夜染挑眉:“何出此言?”
兰芽冷冷一笑:“倘若我是皇上,我便叫大人去坐那个督主之位。一来将大人与灵济宫旧部隔离,二来叫整个紫府一起来盯着大人!如此大人便孤掌难鸣且但凡有半点行差踏错,仇夜雨和公孙寒的旧部必定紧盯不放,尽数报告给皇上知晓——这样,对皇上岂不更好?”
司夜悄悄舒了口气:“如此说来,皇上倒是为我打算?”
兰芽垂下眼帘去:“……也许是我想多了,想错了。总之这回,我总是觉得,皇上其实对大人,很好。”
司夜染忍住微笑,故意幽幽道:“也不尽然。灵济宫虽然也有些力量,终究没有紫府人多势众,更不能指挥锦衣卫,也无法掌握北镇抚使司的大狱。”
兰芽抬眸,缓缓道:“大人心里原本这样明白。既然知道自己缺少什么,或者想要什么,便设法去取好了;又何必只盯着一个督主的位子不放?”
司夜染缓缓引导:“你的意思是说……?”
兰芽道:“我的意思是说,锦衣卫自大明初建时便已成立,可是后来却不得不屈尊于紫府之下;就连北镇抚司狱也是原本独属锦衣卫的诏狱……锦衣卫已然屈居紫府之下多年,其心下岂能毫无怨怼?大人只需审时度势,将锦衣卫攥在自己掌心就好。”
兰芽妙目泠泠而转:“反正那么巧,贵妃亲弟万通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更刚刚升任掌锦衣卫事都指挥同知……他原本该与大人更为亲近。”
司夜染便笑起来:“兰公子,你太过聪明!”
兰芽便也悄然目光一冷:“小的再聪明,自问却也不及大人。所以小的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绝不信大人就想不明白!”
司夜染微微结舌。
兰芽妙目轻转,猛地伸手向前推!
饶是司夜染,竟然也一个没防备,被直接推下卧榻去!
司夜染狼狈落地,侥幸伸手矫捷,落地姿势还算优美。他忍住笑,向上瞟她:“兰公子,你好大的胆子!”
兰芽则妙目如寒星:“……小的既然能想明白此事,便如何不明白大人方才是故意骗小的心软!小的不会上当,大人请回吧!”
稍后,司夜染走出听兰轩。
小心在门口伺候着的双宝,一见大人出来,心都快吓出来了。
本指望大人今晚不走了,明早起来便阖宫上下都知道大人与兰公子和好了……可是这怎么说走就又走了?
双宝忙上前来问:“大人,怎地,不留下?”
门口灯影摇曳,隐隐罩着墙头伸出的一树新芽。新绿暗吐,春意萌动,已再藏不住。
司夜染抬头斜睨着那树新芽,却笑起来,摇头冲双宝说:“……我是被你家公子给撵出来的。你可明白了?”
司夜染这般语焉不详地说完了,抬步便走了。
双宝和三阳傻傻站着,一直目送司夜染迈着轻快的脚步,背影再也不见为止。
三阳扯了扯双宝衣袖:“我怎地觉着,大人被撵出来,好像,十分欢喜似的?”
双宝点了点头,也忍不住望了一眼那春意萌动的一树新芽,喃喃道:“大人,好像,也要——发芽儿了。”
翌日一早,昭德宫人来传话,贵妃召见司夜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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