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凉芳怔忡了一下,缓缓搁下茶盅:“只是不知,凉芳还能等得到八月么?”
兰芽满眼郑重:“你别担心。我说你能,你必定能。不管这灵济宫里有谁想要除了你,我必定会保你无忧。”
凉芳并未因兰芽的郑重承诺,面上而有半点的放松。他只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不是担心那藏花的阴毒,我只是——倦了。从现下到八月,还有那么久,我已懒得等。”
兰芽惊得起身:“凉芳,你别做傻事!我想,你总归要等到曾尚书之死的谜底揭开,你总得为曾尚书找到那个杀人凶手才是!”
凉芳笑了,难得地朝兰芽点点头:“也难得,你竟然算是我的知己,明白我忍耐这样久,是为了什么。”
兰芽点头:“
就因为我懂你,所以我才敢临走之前将这灵济宫留给你。我去救大人,亦是去寻杀害曾尚书的凶手,所做的一切亦是想还曾尚书一个明白。所以不管从前你故意在我面前多少忤逆,我也明白你是值得联手之人。”
凉芳微笑:“难得,竟然从前那些忤逆,你也看明白了。”
兰芽轻叹口气:“四美同来,那三个都是低眉顺眼,只有你桀骜不驯。甚至,刚进宫的头一晚,便来与我挑衅,说什么伺候大人该用何等物件儿……你那是自己找死,你是巴不得我用了手腕杀了你才干净!”
“别人来灵济宫,是为了活,为了更好地活;只有你,实则是抱着一颗必死的心而来。”兰芽垂首去:“所以我心下实则反倒更防备那仿佛已然忘记了曾诚,一径驯顺、巧笑倩兮的三美;而从未真正防备过你。”
凉芳指尖颤了颤,从茶杯里洒了一点茶出来。
“既然话已然说到此处,凉芳倒是好奇,兰公子究竟是如何猜到这一切的呢?”
兰芽凝眸,望紧了凉芳的眉眼:“只因为,我是个会画画儿的人。于是旁人看不见的隐秘,我却都看见了。”
凉芳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拢了拢衣袖,道:“愿闻其详。”
兰芽却反倒走近,站到凉芳面前来,伸手隔着空气描画他的眉眼:“你来了灵济宫后,虽然当着大人和外人的面儿,依旧傅粉、穿艳丽的衣裳,让自己阴柔妩媚;可是你与我那几回大吵之后,在我面前却都是男子模样。不再傅粉,长眉也不用眉黛描画成柳叶,而是男子的剑眉星目……我初时没看懂,只因不知曾诚大人长成什么模样,心下虽则存疑,却不敢坐实。”
“后来去了南京,又私洽要购买大人旧宅,于是这才有幸见着了曾大人从前的画像。我便更是确认了:你勾画的眉眼,不是你自己的,而明明是曾诚大人的!”
说到这里,就连兰芽自己都忍不住哽咽。
“因着思念,你每每对着菱花镜,一笔一笔勾画的却都不是你自己,而是,而是那个想念入了骨髓,却不敢再提的人……你不知不觉,将你自己都变成了他;纵然你在这世间再见不着他,可是你每当揽镜自照,便仿佛那面菱花镜沟通阴阳,带你重再见得他面……”
凉芳一眨眼,早已双泪长流。
“兰公子,拜托你,勿要再说。”
兰芽一同垂泪,却仍旧忍不住悄然打量凉芳神色。
她从前能够相信凉芳,可是此时,心下那重防备却无法全都释去。
只因,那个杀了曾诚的凶手,是凉芳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除去的;而司夜染,却分明对那凶手颇有回护。
她便缓缓说:“我答应过你,我必定设法替你找到杀害曾尚书的凶手,可是亦请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件案子牵涉颇多,也许不是一时可以查清的。所以请你在我明确告知你凶手身份之前,好好地,活下来。”
凉芳收了泪,怅惘一笑:“你从前说我与藏花相类,我还曾颇有不快。可是那晚听见他说,为了他的大人,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豁得出去……我倒由衷生出知己之感。”
凉芳抬眼,平静望来:“藏花都能为了他的大人豁出一切,我凉芳,为了曾大人,又有何不能忍耐?”
“兰公子,如你所说,我会好好活下来,等着你帮我找见凶手。兰公子,亦请你勿要负我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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