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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魂兮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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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冲他咬牙:“惹我?”

虎子只好投降地笑:“好,好,小人我岂敢得罪兰公子?”

原来他本该是兰伢子心上第一的,他与兰伢子的情分原比司夜染和慕容更重……可是如今,却要眼睁睁瞧着自己的位次一径退后,如今俨然已到了第三的位置上,他心下自然着急。

只是,反正来日方长,他终究有机会重夺兰伢子的心,只要他协助兰伢子除了司夜染,率军斩了慕容就是!

于是今时今日,他忍候。

兰芽见虎子不再闹了,便扭头回去,就趴在甲板上,伸手向河里掬水洗了把脸。然后向包袱里去抽出另外两套衣裳来,一套扔给虎子:“换过。”

这一回是扮成两个脚力,两个一同凑向城门去磐。

城内但凡有事,城门处便有反应。或有榜文,或有城门处严格检查。兰芽只希望城门处一切如故,好让她有机会将身上的怀仁罪证送出去。

每当想到藏在身上的那四封书信,她心上也有恍惚——缘何月船和雪姬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先走,又何必将这顶顶要紧的罪证还交给她?他们带着,岂不是该比她更妥帖?

正自想着,城门口忽地筛响铜锣。

锣声煌煌,四野回荡,筛得人心头也跟着慌慌地。

虎子一捅兰芽:“嘿,又有人掉脑袋了!”

城门筛锣,原不是什么好事。兰芽便一惊,急问:“是谁?”

虎子抱着手臂耸肩:“谁知道呢。”

兰芽却没有看热闹的心情,拼命推开人群,向前头挤。

城门处本就人多,进城出城的人都在此处汇集,城门内外又自然形成了市集,本就满坑满谷的人;再加上被催命铜锣声吸引来的看客,这人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倒像个铁桶阵似的,水泼不进。兰芽纵使尽了力气却也没挪动几步。

还有些挑担推车的商贩不耐烦地将她给推回去,嘴里道:“挤什么挤?大家伙儿都等着看砍头呢,占地方也分先来后到,你个后生家怎有面皮浑朝前挤?”说着将担子或者推车故意横开,阻住兰芽的前路。

兰芽急了,也不管自己没什么气力,只拼力去推。

他们哪里明白她心下的急切!

她不是为了看砍头,她不是麻木不仁的看客,她朝前挤只是因为——她怕极了将要罹难的人,便是月船!

虽则她心下反复安慰过自己:不,他绝不会出事的。以他的城府,他如何连这点小小水沟都趟不过去?就算怀仁也是个老狐狸,可是那晚上她亲眼瞧见了,怀仁早已被他骗得滴溜转了啊……所以绝不会有事的,绝不可能出事的!

可是说也奇怪,她就是怎么都说不服心下莫名的忧虑,就是要忍不住要挤向前去,纵然被人家嫌弃,也非得亲眼看见那人不是他才甘心!

她个子小,虽然使尽了蛮力,却也全然被淹没在人海里,半点也只能旋出一点小小漩涡罢了。

虎子只好叹了口气,伸手迈腿冲进人海,左右肩轻晃便将两旁的人挤开,冲开一条路来。几个大步已然到了兰芽的身畔。

他身后,“哎呀”“呼呀”地随着一片叫声,东倒西歪一串。

虎子也不管,只抱着手臂冷冷睨向那两个为难兰芽的商贩。

兰芽这回没想息事宁人,眼睛瞄了瞄挡住前路的货担和推车,朝虎子妙目一扬。虎子便唇角轻蔑一勾,不等那两个商贩回神,已是躬身搬起了货担,朝前大喝一声:“诸位老少爷们儿,都小心自家头顶!”

那货担的主人惊愣上望,口中怒喝:“你,你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虎子便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虎子将货担朝前猛然掷了出去!

数十斤的货担呼啸着朝人们头顶砸了下去。幸亏虎子前面提醒得及时,大家都仰头望着,这样货担掉下来的时候,落点附近的看客都眼疾腿快地闪开了,货担安安稳稳落在了地上,在人丛中恰好砸出一个大大的空当。

虎子自负一笑,还不过瘾,弯腰又想将那推车也举起来……

兰芽赶紧一扯他的手,低声道:“小爷,差不多了。咱不是来技压众人的,回头被盯住了才糟了。”说着话,已是扯着虎子急忙朝前去,趁着一种看客们目瞪口呆的当儿,已然顺利挤到了货担砸出的空当去。

再往前,人们已然只顾着瞧虎子,望了要看人掉脑袋了,于是自动自发地让开前路……兰芽便径直朝前冲。

不过还不等她冲到最前,铜锣声便又筛响。这次还伴随着炮声,那铜锣声更是一通疾似一通,筛得人心都跟着乱成了一片。虎子听了便说:“……已是行刑了。”

兰芽只觉腿一软,急忙抓住虎子,才勉强撑住。

周遭人声便也跟着鼎沸而起,有人嗓子尖,叫着:“诶,吊起来了,吊起来了!”

兰芽连忙举头望天——

只见城门高峙,日光煌

煌,就在那片光影之中,一个人被直挺挺吊到了半空,又一个人被同样直挺挺的吊到了半空。随即,城墙上的官兵从城垛处伸出铁钩来,在空中拦腰将那两个直挺挺的人体钩到了墙缘边儿上去,用长绳将他们束好……两具尸首,就这样被直挺挺地悬挂在了半空中!

城门高处呦呦风起,吹着那两句悬空的尸首,飘飘摇摇。

兰芽一口气哽在嗓子眼儿里,眯着眼怎么也看不清那两个人的形貌。直到凉风吹来,宛如千万根针刺入她头皮去,她才终于克服了强光刺眼,隐约看清了那两个人的样子。

一个人身上阴阳道服,随风飘摆。宛若有黑白二使环绕身边,前来引魂。

另一个人身上则鹤羽飘摇,宛若白鹤旋停……宛若一缕芳魂,驾鹤西归。

兰芽一口气倒过来,已然哭倒在地。

那两个人,竟然一个是月船,另一个则是扮成道童的雪姬啊!

——怪不得,他突然要她先走,说要留下来等雪姬。

明明就算外头接应的人再妥帖,也比不得他自己更妥帖。他怎么就那么狠了心让她独自离开?倘若她没找见那个接应的人,或者中途就被守备府的侍卫撞破了呢?他原来是发现情势有变,所以他才命她先走……

亏他那时还能装得不动声色,让她半点都没有察觉他有任何的不对劲。

——怪不得,明明那四封信放在他身上更妥帖,可是她临走,他却还是捉住了她手腕,强将那四封信塞进了她的领口。

都怪她那时没看懂他垂落下来的目光,没看懂他那一刹的绵长……他塞好了信之后,还轻轻在她心口拍了拍。她则以为他又是故意占她的便宜,她便怒而甩开他的手……

她哪里能想到,他可能就是在用那样的方式,与她告别;他在用那样无声的手势,提醒她,一路小心。

她什么都没看懂,什么都没觉察,就那么傻傻地走了,心口除了揣着那四封信,更是揣着对他的一腔恨意!——只因为,他之前又,又用廛柄……

她是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出事;她是无论如何不曾想,那一别却成永诀。

如果她早知道,她必定不会就那样走掉。

就算这个世上,她也许是最希望他死的那个人,可是……可是她却也不想让他就这样撒手西去。

天光煌煌向她压了下来,半空中飘摇的月船忽地张开眼睛,空洞而又冷漠地望着她笑:“这样你便遂了心愿吧?这样,你便,心满意足了吧?”

“不是的,不是的!”

兰芽拼命想要挡开那耀眼的日光,想要捉住他的道袍,双手这样一摇摆,整个人便猛地从榻上坐起。

环视周遭,竟已不在城门口,而是在一间房舍内。

“兰伢子,你醒了?”

虎子奔过来,扶住她,心疼地为她将凌乱的发丝拨开:“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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