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兴化府,莆田林墩,在靠海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有座寺庙。
白云寺。
许是位置太偏僻,几乎看不见香客。
寺庙后院禅房里,传来啵啵啵的木鱼声。
一老僧盘膝而坐。
一脸老人斑,满脸皱纹,浑身上下的腐朽之气被佛家宁静之意掩盖不少,但终究年事已高,已是行将就木的风烛残年光景。
老和尚面前,跪着个青年。
以手拜地枕额,轻声道:“祖父,我们苦等多年的机会到了。”
老和尚睁开眼,看了一眼,“你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布局,结果呢,朱祁镇一个土木堡之变,你爹在朝中落下的棋子,大部分折没在瓦剌铁骑手中,如今朱祁钰章国,仁厚治政,虽有朱祁镇之内忧,又有于谦之臣惶,但瓦剌崩解,女真式微,我大明朝国泰民安,绝无动乱可言。”
对国家而言,这是好事。
又道:“惜儿,该放下了。”
朱棣后人中除了朱祁镇,其余人章国治政都很好,对得起大明。
这么多年过去,老和尚已看开不少。
当年才逃亡时,他心中恨怒之意难平,称朱棣必呼逆贼,然而多年居于寺庙,于佛前焚香间,岁月匆匆流逝,回头看去,才知道皇权富贵只是过眼繁华。
朱惜抬起头,“祖父,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国力腰斩,精兵强将损失殆尽,如今虽过去九年,但尚未完全恢复,且昨年石亨、方瑛等人连续两次动乱,再伤元气,入夏时,于谦巡抚福建,意在重启下西洋的事情,又循着宝船的线索追查海上走私,已让整个沿海地方官员如丧考妣,文官集团势必会发动反击,而且让于谦查下去,孙儿也将暴露,到时候也难免是个死。”
老和尚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年逃亡时,终日逃窜惶惶不可终日,直到十余年后才算安定下来,然而年轻气盛,并未真心皈依佛门,放纵了几次,便有了儿子朱文复。
朱棣迁都后,朝廷对南方掌控力越发贫弱,老和尚在旧臣支持下,在福建立身。
朱文复长大后,通过海外走私笼聚大量钱财,并用这些钱财在朝堂中落子,可惜,朱棣太过强势,朱高炽又只当了一年皇帝,之后的朱瞻基和朱棣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朱瞻基驾崩后,朱祁镇登基,三杨和太皇太后张氏经营政事有方,国家形势亦安稳,直到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天赐良机。
不料徐有贞等棋子提议南迁不成,横空里又杀出了个朱祁钰和于谦。
之后再无机会。
儿子朱文复却天妒英才,海外走私时,在海上死于台风中。
孙儿朱惜,真名朱遵惜,自小跟在朱文复身边,耳濡目染,又有壮志雄心,一心想夺回江山。
去年石亨在徐有贞怂恿下动乱,本是一步妙棋,如果朱祁镇复辟,必定大肆屠戮朱祁钰的心腹,清洗朝堂,到时候布局在朝堂的棋子发动,很可能是一场大乱。
为此甚至让许彬暂时放弃挖地道的计划。
然而石亨失败了。
后来方瑛、陈友、沈煜和梁珤等人再次动乱,不料却是朱祁钰两父子的一个圈套,朱惜不敢擅动,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输不起。
孙儿今日如此振奋,难道又有动乱发生?
真是如此,朱祁钰你当的什么天子。
我大明江山被你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朱惜道:“祖父,您当年的旧臣已经死得没几个了,现在跟随孙儿的全是他们的后人,早没了忠心,都是看在钱财的份上,如果我们再不趁机搏一次,将再无希望。”
老和尚沉默不语。
孙儿既然知道用钱维持的忠诚不足一提,为何还看不明白,几十年过去,建文这两个字,早就没了人心。
没有人心,何以成大事。
朱惜缓缓的道:“孙儿把朱祁镇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