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城锦不哭了,在灯下写着什么。
胜三觉得好无聊,“对了,小八,你这么晚,在忙什么?”
官城锦目光一凛,抬起头来,盯着胜三看了半天,仍然不放心。
于是起身,来到她面前,手掌晃了晃,见她灰色的双眼并没有半点反应,才道:
“没什么,写封信而已。”
“哦,呵呵。”胜三鼻翼动了动。
她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尤其灵敏。
小八身上,为什么会有种奇怪的硝火味?
官城锦回到灯下,继续写那封信,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谨慎,时时对着面前几张陈年的笔迹临摹,稍有不对,又揉掉重新写。
外面风雨呼啸,雷声狂暴。
他们两人,一个不知道说什么,另一个似乎心情不好,并不想说话。
胜三终于憋不住了,又开口道:“小八啊,你有没有听出来,外面的狂风,好像在哭喊着什么?”
“什么?”官城锦笔尖一滞,抬起头。
“它好像很痛苦,就像一直在喊‘执安,执安啊……’。”
官城锦本已红透了的眼圈,立时氤氲了一层,看不清了东西。
他抹了一把眼睛,“没有,是你听错了。”
“哦。”
胜三见他并不太愿意搭理自己,觉得好无聊,又不好意思再打扰,就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
她自从发现官城锦身上奇怪的硝火味,就心中画了个问号,这会儿,忍不住又向他那边挪了几步。
那味道,就十分明显了。
“小八,我记得没去过我爹的神将遗境啊,为什么身上会有那里的硝火味?”
官城锦笔尖再次停住。
这次,他稳稳把笔放下,坐直身子。
“我没有去过,可能是帮师尊洗衣裳,沾染上了。”
胜三摇头,“不对,万丈红身上没有那个味。他没碰过遗境里面的东西。你身上的那个,除了硝火,还有陈年羊皮卷的味道……,好奇怪啊!难道是万丈红从遗境里带了什么手札出来?我爹那些东西,都很危险,还是不要面世的好,回头,我要跟你师尊好好说说……”
官城锦眸子毫无感情地动了动。
“对了,小师娘,这么大风雨,师尊也许在后山回不来,不如我们去接他?”
胜三脸上一阵红,又是一阵担心,“他去后山了?这么大的风雨,他去后山做什么?真不让人省心。”
她的谈吐言语,永远带着市井的俗味。
官城锦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面前这个人,想象成师尊即将过门的新娘。
他站起身,“是啊,师尊活了这么久,还不让人省心。我陪你去找他吧。”
胜三犹豫了一下,“哦,那好啊,记得带伞。”
“嗯,好,还有酒……”
转眼,人间四月天。
是荼蘼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
阙浮生闭关处的石门,在死寂了许久许久之后,终于陆续打开。
外面,春风万里,浮光掠影。
曾经的狂风暴雨摧残,已经不见踪影。
荼蘼花,依然漫山遍野,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他白发拖曳在膝窝后,精疲力竭地迈出昏暗密室,见庭前已经长了荒草。
两个多月。
小八下山后,应该没再回来。
那胜三呢?
他痛苦到无处可逃,躲起来的时候,根本不曾考虑过那个瞎女人。
他以为,她就如这庭前的野草一样,即使从来无人看上一眼,也能迎着风,自在生长。
阙浮生赤着双脚,穿过几乎被荒草埋没的小径,孤魂野鬼般彷徨在空无一人的惊鸿巅。
满山繁花,灿烂得刺眼。
原来这世界,没了人,花反而可以开得更艳。
“胜三?”
他唤了一声。
寂寥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却根本无人回应。
“胜三?”
阙浮生环顾周遭,忽然有种久违的恐惧,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