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晥晚的技艺虽然不若上一世成熟,但经过了这几个月的练习,已经有了前世的七八分火候,“楚歌”这一段,她用长轮奏出了绵绵不绝、凄凉悲切的曲调,用渐强渐弱的力度变化表现着旋律,如诉如泣。令人愁肠欲断。
而“别姬”则靠急促的音调和用推音奏出的滑音,表现了项羽于四面楚歌之中慷慨悲歌,诀别虞姬的凄切心情。
整首曲子并不长,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弹奏完毕,当陆晥晚的手指落下最后一个尾音的时候,她的眼角竟是有些湿润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被曲子的悲伤氛围所影响,还是又想起了前世的那些事,不过好在此时坐在他对面的简钰也正在发愣,不然就要被他发现自己的失态了。
陆晥晚偷偷用手背抹去眼眶中的泪花。也不去打扰发呆的简钰,此刻他的眼眶也微有些泛红,整张脸似是也透着些潮红。很是激动的模样。
又是一刻钟过去,简钰才慢慢恢复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着陆晥晚说道:“绾绾,我想去从军!”
陆晥晚早就知道她会走上这条路。所以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但她想到上一世简钰英年早逝的结局,便还是忍不住脱口劝道:“为什么?战场上很危险,您看连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都死在了战场上,您觉得您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平安无事吗,再者。您父亲母亲应该也不会同意的吧。”
简钰听了陆晥晚的话语,微微有些失望,懊恼地抱怨道:“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虽然长在世家,可我才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我也是从小习武的,上了战场,一样可以上阵杀敌。我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怎么也竟说这些有的没的。”
陆晥晚知道简钰口中的“他们”定是他的父母兄弟。但就是因为这些人关心他,为他好,才不想让他生出与那种生死险境的啊,只是这时候的他,还不明白啊……
“你不爱听,那我就别说了,不过……愿望是愿望,理想是理想,恐怕你就是真的想参军,也没那么容易吧。”陆晥晚放下手中的琵琶,轻笑着说道。
简钰立刻便跟斗败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集训营抱怨道:“谁说不是呢,虽然我家祖上是从马背上打下的家业,但过了这么多代,族中早已是文官多于武官,再者今上又是个重文轻武的,我爷爷更不可能让我去参军了,还放出话来,若是我要是敢去参军,就打断我一条腿,我爹倒还好说话些,但他一向怕我爷爷,只要我爷爷不松口,这从军的事儿,我也只能想想啊……”
陆晥晚自然知道老武安侯是个出了名的固执脾气,认准了死理儿就不放的,简钰这个小辈自然不敢忤逆他,只是简钰后来怎么就顺利从了军,陆晥晚就不是很清楚,那时候她已经被发配去做了军妓,对京中之事已是一无所知,不过按着老武安侯的脾气,应该是简钰家中出了什么变故吧,不然他也不会从如今的开朗少年变成后来那个沉默冷硬的少将军。
“你也不用太烦恼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再过一阵子,老侯爷就改变主意了呢。”陆晥晚此刻也只能这般安慰着简钰,她倒是希望简钰一直是现在这般乐观天真的模样,上一世的他,过得太过压抑隐忍,那样的他一点也不开心,远不如现在鲜活自在。
“也只能这样了……”简钰也知道陆晥晚是在安慰他,长叹一声说道。而后站起身来,大大伸了个懒腰说道:“今儿我也出来挺久了,差不多该回去了,明儿我还要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的文会,都是那些新科进士们,天知道我最讨厌这些咬文嚼字儿的东西了,要不是我娘逼着我,我才懒得去呢。”
陆晥晚听到“新科进士”这四字,立马来了精神,装着十分疑惑地追问道:“夫人为什么逼你去参加这文会呢,他应该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的啊?”
简钰敲着有些酸胀的脖子,一边烦躁地回道:“还不是要帮我家那几个适龄的庶出妹妹挑夫君,我爹想拉拢几个新科进士,联姻自然是最好的法子了,我娘就想着让我先去瞧瞧,他给了我好几个名单,让我试着考察一下那几个人,若是行的话,她就会派人旁敲侧击一下,又能解决庶女的婚嫁,又能为家族招徕人才,这事儿我娘自然是尽心尽力的,这不还是要苦了我。”
陆晥晚一边认真地听着,脑子里早就思量开了,待简钰一说完,便立马开口问道:“那夫人给公子您的名单上,可有一个叫做张祚永的新科进士?”
简钰歪着脑袋思忖了一下,口中喃喃念着张祚永这个名字,很快便回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名次不错,年龄也不大,最重要是未婚,自然被我娘列在名单里了。”
陆晥晚顿时喜上眉梢,没想到这般得来全不费工夫,立即站起身来,装着十分严肃的模样,开口说道:“公子,那张祚永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莫要被他给骗了!”
简钰没想到陆晥晚会说一个新科进士的坏话,十分新奇地挑了挑眉,意味十足地开口问道:“哦?怎么你认识这个人吗?”
陆晥晚立马点了点头,“你若不信自可以在咱们教坊到处打听打听,那张祚永在教坊里的名气可不小呢,全因他是诗诗娘子的入幕之宾,他本也只是个穷酸秀才,全赖诗诗娘子资助,才能一路考中了秀才,有了今日的锦绣前程。”
简钰听完之后,倒也没觉得什么,不甚在意地说道:“这也只能说是那诗诗一厢情愿吧,本朝读书人狎妓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然朝廷就不会开这教坊司了,这也不能说明那张祚永就是个坏人吧,绾绾你还是个孩子,对男女那点事儿还不懂的呢。”
陆晥晚听简钰这般说,心里微微有些发凉,果然这些男子都是一般想法吗,她们这等教坊女子就是玩物,玩完了就可以丢掉,完全不用负责任,她原本以为简钰会与她交好,心中应不会看不起教坊女子,原来其实也是一样的……
简钰还不知道这几句话已经得罪了陆晥晚,兀自继续说道:“不过一个大男人,花女儿的皮肉钱确实不算什么大丈夫,这等人将来也定是不堪什么大用的。”
陆晥晚神情明显冷淡了许多,带着些淡淡疏离地说道:“公子或许不知道,那人可远比你想的要恶劣的多,我想公子帮我演一场戏,就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简钰一听要演戏,微微来了兴趣,挑眉问道:“听着似乎挺有趣的,怎么个演吗?”
陆晥晚扯出一抹笑,在简钰耳边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而后扬声问道:“公子觉得怎么样?”
简钰歪着头打量了陆晥晚一会儿,才开口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挺心狠手辣的,若这事儿真成了,那张祚永可就定是名声扫地,一个弄不好,恐怕连功名都要丢了。”
“有句话说的好,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是张祚永自己种下的因,就应该想到或许会有这么一天,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罢了。”陆晥晚神情冷酷,嘴角有不屑的笑容。
简钰又是端详了陆晥晚好一会儿,才皱眉说道:“这事儿我倒不是不能帮你,只是我想知道,你跟那个张祚永,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为什么要对付他?”
“我替天行道不行吗?”陆晥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最恨这种骗财骗色的败类了,以为我们教坊里的女子就真那么天真好骗,拿自己的血汗钱取贴这种白眼狼,他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