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枪响,林间惊起了一阵飞鸟。
李玟从树后走了出来,他注视着姜天乐,脸上同样没有什么表情。
对方躺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右手腕发出痛苦的嘶吼声,鲜血从指缝里汹涌地流了出来,染红了袖口。
姜天乐的枪已经掉在了地上,他还挣扎着想爬起去捡起自己的枪,有一只手却在他前头将枪捡起来了。
他能清晰地看见了对方手背上蜿蜒的红色淤痕,还有一些隐约凸起的青筋,他食指就这么松松地搭在了扳机上,对准了自己的左手腕。
“砰”。
“砰”。
“砰”。
又是三声枪响,击碎了澎湃的海浪声。
姜天乐身上一共四个枪口,都在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他面色狰狞至极,额上冷汗潸潸,因为痛楚咬破了嘴唇,流出血来:“姜兴……姜兴,你不得好死,像你这样的畜生,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姜兴没有理他,而是走到了两棵大树所在的位置,那绳索缠绕了很多圈,而且绷得死紧,姜兴便割断了绳索,与李玟二人一起合力将左边的麻袋放了下来,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的麻袋,看到的就是陈一脸庞,苍白的,眼睫闭着,很显然正处于昏迷状态。
姜天乐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鲜血染红了他的面颊,愈发让他显得厉鬼一般可怖。
他几近是怨毒至极地诅咒姜兴:”你这个杂种,有爹生没娘养的畜生,以为这样就赢了吗?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永远都不……“
“砰”。
姜天乐的声音戛然而止了,他从眉心出现了一个血洞,神情凝滞在那笑容之中,然后缓缓向后倒去,直坠入无尽的深海。
姜兴望向李玟。
李玟将枪收了起来:“我认为我做的是一件您也想做的事情。”
…………
陈一被紧急送到了一家私人医院里,医生检查出他被人注入了过量的镇静剂,身上还有两个弹孔,位置都不如何巧妙,有大出血的风险。
这家医院的院长也跟姜兴相识多年,又许久不见,本来想上前打个招呼,在看到姜兴的时候,却顿住了。
对方脸颊与乌黑的眉宇间都沾了一点鲜血,他就沉默着,不言不语。
没半点生气。
好半晌,院长递过去了一根烟:“抽吧,这是我的医院,他们不会说什么。”
他低头将烟点燃了,眉眼就半笼在白雾里,看不真切,许久才吐出一口来。嘴唇都干得起了一点死皮,拿舌尖往上扫过,好似能尝出一点血腥味。
从头至尾,不发一言。
作为外人,院长不能说什么,他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悲悯。
好在手术非常顺利,医生也非常乐观,告诉姜兴只要病人好好休息就基本上不会给留下后遗症。
第二天陈一就醒来了,看见了姜兴,他神情先是一忡松,下意识要露出一个笑容,又叫伤口牵扯住了,疼得眉尖紧蹙。
只是没有声音。
陈一脸色一变,几乎是瞬间苍白起来,他似乎是想要说话,尝试了几番,却都只能发出几声极嘶哑的气音。
姜兴立刻叫来了医生。
医生给陈一做了仔细的检查,然后告诉姜兴陈一的声带等硬件并没有问题,考虑到病人情况特殊,可能心理层面出了一些问题,比如说受了太大的刺激,暂时失声了。
“那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
姜兴眉头微微蹙起了。
“主要看患者本人的精神自愈能力怎么样,心理上的伤害,治愈起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病房里忽然变得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良久,有人拉了拉姜兴的衣角,他拿起了姜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指了指手机屏幕——“我没关系,你不要生气。”
姜兴略微抿紧了唇。
陈一就拿起姜兴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喉咙上,然后对他摇了摇头。
见姜兴神色还是有些冷硬,陈一就笑了笑,露出唇边的酒窝,然后一字一句做了口型:“这样是不是显得我特别安静。”
他头发乌黑的,垂在脸颊上,还穿着病号服,眼眸乌黑又湿润,眼睫半敛着,叫窗外的一点阳光映着,显得很乖巧。
好半天,姜兴才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没关系的,我一直会想办法治好你。”
陈一点了点头,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字,又对他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
姜兴就低头去看,手机上写的是——“你黑眼圈好重,是不是没有好好睡觉?”
“待会就去睡觉。”
姜兴低头亲了亲陈一的发梢,然后揽紧了他,闭上了眼睛。
“现在让我抱你一会儿,乖。”
陈一倒也乖乖的不挣扎,只是眼睫轻轻扑簌了两下,显得眼睛愈发的湿亮,有水波粼粼似的。
姜兴的怀抱很温柔,像是顾及着陈一的伤势,仿佛对待什么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
陈一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烟草味道。
好半天,他也伸出手来,轻轻回抱住了姜兴。
窗外日头已经落了大半边,将海面映得瑰丽又灿烂,波光荡漾的。
但或许这季节的日头总是落得很快,于是没过几分钟,那落日就叫水平线彻底吞没了,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只是还能依稀看见一点儿灿金色,在烟紫色里浮沉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