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讲:“人不如狗啊。”
余悠悠说:“人不如狗啊。”
他重复陈一这话的时候显然是有些怒气的,只是余悠悠发怒的模样也不扎人,而是软绵绵的,少年的头发留得有些长了,于是洗脸的时候顺手用皮筋扎了起来,在头顶上翘起一绺,陈一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余悠悠口里的那只棕色卷毛小狗,觉得有些意思,伸手揪了揪。
没想到余悠悠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很宝贝地护住了自己的小揪揪,一脸警惕:“我警告你啊陈一,可别乱摸,会掉发的,我最近白天上课学习晚上捉妖打鬼,头发掉得比猫掉毛还要恐怖。”
“行吧,居然吓成这样,不弄你了。”
陈一将手收了回去,耸了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
余悠悠一脸狐疑:“你不是等着待会儿我不注意的时候又来扯我头发吧,别告诉我你是这么幼稚的人。”
陈一叹了口气,一脸茫然:“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余悠悠刚放松了些警惕,低声说了句也是毕竟你也这么大的人了,陈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狠狠扯了一把那个翘起来的小绺辫子。
余悠悠“嗷”地一声叫出来。
陈大少爷的人生宗旨,你说不要我就要,你说要我就不要。
余悠悠被揪得吃痛,气得回身就去揪住陈一的头发。
陈一也不是那种光挨打的类型。
二人就这样厮打起来。
当西子凡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诡异的画面。
两个大男人在沙发上相互撕扯对方的头发,还疼得咬牙切齿。
西子凡:“……”
扎高马尾的西子凡表示头皮一疼,下意识退出去几步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公寓,然后又面无表情地进门落锁,放东西换鞋,将撕扯的两人分开。
一气呵成。
陈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不是那个死直男吗?他怎么会有你家的钥匙。”
余悠悠回答得振振有词:“我家的钥匙我想给谁就给谁。”
陈一无法反驳,但他也实在看不下去余悠悠见着西子凡就如同见到救星一样瞬间布灵布灵的目光,更何况他还惦念着自己还是个布娃娃的时候,西子凡对自己撒的谎,起身就要走人。
余悠悠见他起身要走,这才收敛几分:“怎么了?你今天应该不是无缘无故来找我吧?”
陈一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尘土,淡淡说:“已经没事了。”
他并不是在糊弄余悠悠,只是陈一在西子凡出现那一刻看出余悠悠的转变开始,就倏然意识到了余悠悠已经变了。
那些想要说的话,好像忽然就失去了开口的意义。
虽然二人只不过是短短一段时间没有交集,但余悠悠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永远追逐着自己的身影了。
这是一件好事。
他有了自己另外的世界与故事。
而且这个故事大概一定不会跟自己有过多交集。
陈一不是一个会过多感慨从前的人,他没由来地想起了从前高中的时候。
其实余悠悠与陈一是截然相反的,他不爱说话,甚至并不受欢迎,于是总爱跟在陈一的后面,陈一未曾将陈辞当做亲人看,却正经把余悠悠当成了半个弟弟。
其实年少时陈一甚至怀疑过余悠悠是否存在于雏鸟情节,以至于把自己当成妈妈,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寸步不离。
从前被依赖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看到如此独立,明亮的余悠悠,陈一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不太肯承认这有些失落的,简直如同看着儿子长大成人的老父亲一样的心情是真实存在他心里的。
在这一个转瞬之间,陈一蓦然地想起了周锡的脸。
那张沉默的,苍白的面容。
那些想说却说不出口的。
或许对方也是如此,因为惦念着那些过往,无法面对夏北光的转变,也无法承受。
当喜爱与付出过了那个限度,就会被寄予一些过分的高度,将容不得一点出乎意料之外的存在,容不得一点伤害或者变质。
因为会被巨大的愤怒与失望袭击,从前那些喜爱将扭曲发酵成铺天盖地的浓烈恨意。
明明从前是将他当做灼热的朝阳。
最后却因为在黑暗之中抽离不得,憎恨上这一束不再明亮的火光,甚至因为失望,因为落魄,亲手掐灭了这唯一的,也是仅有的火光。
以至于他也忘记了。
其实他的一切初衷,只不过是源于想要保护对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