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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祖宅,宴厅。
宁坛小心的从脸上拨下还没有自己小半个巴掌大的小胖手,揉了揉鼻子,对三岁的女儿连声应是。
被一个三岁小女孩庇护了的“三伯伯”当下也不好拉下脸跟她爹计较。
宁坛伸手把小肉团子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循循善诱的教训自己幺女,刚才那一巴掌是她欺负了爹,差点把爹的鼻子都打掉了,要她给爹道歉,不然他就不理她了。
小姑娘历经一番滔滔不绝的说教,登时觉得自己十分理亏,忙低头道歉:“爹爹,对不起,别生气,别不理我,我给您吹吹……呼呼。”
宁坛:“乖,爹爹不生气你的气了。”
旁观的宁圩和宁圴:“……”
宁坛是宁家这一辈里最早成婚的人,比大哥宁圩还早两年,他去神树下跪求卵壳时亦是遇到了“剥豆荚”,噼里啪啦给他掉出来五个卵壳。有两个供奉没多久就在同一天壳裂,是一对不相上下的淘气包,正在隔壁桌称王称霸——只是没吼出声音,其实把大哥家的孩子顺序欺负了个够。后面三个各相差一岁,比那对长兄姐可懂事多了,正在隔壁桌跟他们的母亲一起管束着闹事的长兄姐,防止他们上房揭瓦。最小的这个只有三岁,正是招人疼的年纪,那边四个孩子忙着二打二,自然没空理她,她便趁着母亲不注意跑到了这桌来找父亲了。
三岁的小姑娘不过是个膝盖高的团子,过来主桌到真没办法逾矩的占了个位置,就是死抱着她爹的大腿,妙语连珠的解了主桌的压抑氛围。
可这天伦之乐实在没给圩圴二人增添多少好心情,尤其是老大宁圴,更不住偷瞄门扉方向。
开天宁家家训不少,除开列号随天帝之外,还有两条颇为古怪的家训:其一、十三岁之前必须经历初阵;其二、旁系与支系不得用“宁”这个姓氏,一旦非嫡,就必须依照传统添“一”,改姓:宇。
从宇家,也就是宁家支系与旁系一路凭本事爬上去的大将军虽然不在少数,但是“宇”毕竟多了那一横,已经不算开天宁家之人,即便爬得再高,历代也没有一位接过帅印,宁姓之人自然也不会将宇家当做嫡系。
抛开宇家那不知凡几的人数,开天宁家的名声却还能凌驾其上,可想而知宁家嫡系出过多少战功显赫的名将。
这本来是为了稳固宁家嫡系稳固从而减少兄弟阋墙的家规,可这宁家区分嫡系与否的关键并非在元帅金印传承之时,而是现任家主——现任金印元帅大婚之后。即是说,当元帅有自己的“家眷”后,其他同辈兄弟就必须在元帅大婚的三日后开坛祭祀,改姓宇。
趁着宁圩起身把幺女送回旁边的次桌,宁圩压低声音训起了三弟:“你连自己的眼睛都管不住吗?没事瞪什么人?你把人瞪跑了,又怪他们不来拜堂?是这个道理吗?”
宁圴撇嘴:“我怎么知道那小白脸不经瞪,居然吓得撒丫子跑了!也不知道大姐犯了什么病,居然看中个这么没骨气的小白脸?”
“你瞪一眼也就算了,怎么连杀意都往外漏?”宁圩愈发不悦。
就算钱普没察觉到异样,当钱普旁边的宁远也是吃素的不成?
宁圴委屈:“对不起大哥,我、我……”
宁圩睨着三弟的又冲动又吞吐的性子,再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妻子所在的次桌,见她虽然极力掩饰,眼底依旧隐隐露出惊慌,再看四弟宁坛的妻子,明明出身并非高门,置身暗潮汹涌中却淡定如斯,让宁圩不禁在心下咬牙切齿——没一个能堪大用!
“新——人——到——”
宁圩正出神的当口,听仪者高声唱了一声。
恭候多时的厅内众人再有怨言还是不能见人的小心思,都得藏秘妥当,纷纷以兄友弟恭的欢喜面孔起身相迎。
穿着华丽喜服的宁远与钱普在众仆从的簇拥下步入宴厅。
宁远的喜服不是裙裾,而是堪比王族祭天之仪用的冕服,光是那套头面就有十斤重。就算她是个武人,也觉得脖子快给压断了,扯的笑容十分勉强,还频频对自己的大弟妹投去同情的眼神。也不知道她那些纤弱的小身板儿,当初怎么扛得了那么重的头面?巾帼豪杰也!
钱普虽然不是世家出身,也是看着“猪”跑大的人,昂首阔步起来能将世家礼仪学个八分像,就是胆子实在小的没得救,下巴昂起来、步子也迈开了,脸色却白得跟敷过粉似的,恰恰坐实宁圴口中的“小白脸”三个字,亏得有喜服给他添了几分精神头,否则他这拜堂路上的脸色,简直就像是要去奔丧。
宁家父母难觅其踪,堂上空置两高座,请了列祖列宗排位,拜天地后饮合卺酒。
钱普顶着一背能将他千刀万剐的芒刺,平安无事的坚持演到礼成,又跟被宁圴往死里灌了数个时辰的酒,直到月上中天时,才被假作不胜酒力的宁远示意家仆连他一起搀回了新房。
钱普终于摆脱了那一干“小舅子”的杀人视线,当即就成了一条软脚虾,慌忙两手在空中乱抓呼喊“我没醉、我还能喝”,并任由懂事的仆从提着飞快离开。
等到大红的新房门扉一合,钱普伸手一摸还直挺挺的健在着的脊梁骨,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经能拧出水来,当即彻底两腿一软,靠着新房的墙壁滑坐下去。
待丫鬟和小厮等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钱普才颤颤巍巍地问宁远。
“宁大元帅,这、这还要演多久?”
他觉得自己的小命演不了多久就得给活活吓死。
宁远沉吟片刻,给出个不确定的时间:“得看‘那人’还要忍多久才出手。”
“要是他一直忍着不出手怎么办?”钱普问。
“那就演到后天——”
依制,宁家家主大婚后三日,同辈必须易族谱、改碟谱。
钱普:“……”
三天?
这岂不是够他死上八百回?
钱普打了个寒噤,抱住自己那两条细胳膊,蜷缩在墙角发起抖来。
宁远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一把将他提起来,丢到凳子上。
钱普受宠若惊,抖得更厉害了:“我……总有种不详之感。”
宁远好笑地看着他,问:“你何时祥过?”
钱普:“有钱粮入库之时——宁家已经很久只有出库而没有入库。”
宁远:“……”
她这位大管家还真是体贴入微又贤惠节俭,还非常喜欢哪壶不开就提哪壶。
开天宁家一贯只给军籍,不给户籍,自是不会让来路不明的流民在郡中久留。天帝兵数百万重兵从不畏正面攻伐,也精于应对奇谋诡道,堪称没有弱点,除非是——蚂蚁咬死象。而流民恰巧是最好的“蚂蚁”,因此接济流民一直走宁家的私库,否则就会把天帝兵营咬死。
几千流民不足以动摇宁家根本,几万也不过九牛一毛,可是十万、几十万呢?
同理,营中一场小哗变的确不足以动摇元帅营的根本,可元帅营是宁远亲自管辖,这如果都能被人放入奸细、引起哗变,可想而知其他营恐怕早已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了。
宁远说事急从权,其实并无夸大之意。她是怀疑宁圩等人在搞鬼,才决定釜底抽薪。否则等到真的乱起来时,就不是几十几百条人命,而是动辄上万。
钱普本来就被灌了不少酒,一番惊恐畏惧过后,现下暂且算是蒙混过了关,也就略微松了口气,连日来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的困倦一股脑翻涌出来,就连恐惧都无法战胜困倦,话说到途中就坐在桌边脑袋不停地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