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霖赶到皇城是在一天后的午后,两天半的车程缩短了一半的时间,杨凤霖是怎么赶回来的,厉染不用想。当车门打开,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厉染整个心都揪住了。
厉染上前拉住他的手,“凤霖。”
杨凤霖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头发有些凌乱满脸的疲惫,这种样子在他们两人认识以来,厉染从来没有见过,就算在杨凤霖受伤养病期间,他也一向是注重形象的,满头的黑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
厉染紧握住他的手,“我带你去,累就靠着我。”
杨凤霖回握住厉染的手,“谢谢。”
杨凤霖站在王玉致的灵堂前,绕到后面,前方就是盖着白布的尸体,杨凤霖走了两步就不敢再往前走了,眼睛死死盯着拿隆起的白布,脚开始打颤。厉染在他身后,胸膛贴着他的背,“凤霖,我带你过去。”
杨凤霖没动,眼神飘了有些晃神,“她说了什么吗?”
厉染心疼的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她走的很平静,凤霖,这对于她也许也是一种解脱。”
紧绷着的身体突然松懈了下来,杨凤霖蹲体将脸埋在膝盖里,向来挺得笔直的背卷曲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厉染跟着蹲下来拍着他的背,“想哭就哭出来,别忍着。”
杨凤霖的身体在颤抖,脸埋在膝盖间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是闷闷的,“还有说别的吗?”
厉染顿了顿,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停尸台。
“凤霖,你还有我。”
杨凤霖抬起头转过身,突然抓着厉染胸前的衣服,“她一定说了,说她看着我出生,看着我长大。从小到大,她就不是个强硬的性子,可是为了我,为了照顾我,保护我这个自小没娘的孩子,她强迫自己坚强。其实我的姐姐,我的玉致内心最是柔软不过。她一定在想,她要走了,再也护不住我了……”
杨凤霖眼眶憋得发肿,却掉不出一滴眼泪,他抓着厉染,厉染看着他。那种钝痛再次袭来,厉染将他抱进怀里,“不要忍着,凤霖!”
杨凤霖死死咬着厉染的肩膀,晃着头,“厉染,怎么办,我哭不出来!我难过得快死了,但是掉不出一滴眼泪,我是怎么了,厉染!”
厉染摆正他的身体,亲着他的眼睛,“会过去的。”
杨凤霖闭着眼,“这一路上,我都在克制,我要杀了赵玉成,我要他给阿致偿命,我要他死。可我现在一想,他死了又能如何,我的阿致再也活不过来了。你知道吗,婴儿房,我外甥的婴儿房我都布置好了,我……”
杨凤霖突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都是我,我就该把龚全留下来给她的,都是我,是我没保护好阿致,都是我!”
右手举起,厉染猛地握住他高举的手,“要打,打我!不要打自己。”
杨凤霖漠然的盯着他,“我打你干什么,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我,都是我!赵玉成,本就不该留下来的!”
杨凤霖俯子,头重重的磕在大理石地砖上,厉染将他拉起来,看着他红肿的额头,将他按进自己怀里。
那日在皇宫,赵玉成将王玉致推倒在地,你就那般不管不顾,你本就不是这般隐忍的性子。如果不是为了我,你现在已经去找赵玉成拼命了。你这一路上,花了多少力气才忍下来,你心里一方面是对王玉致的愧疚,一方面是因为我的顾忌,凤霖你把自己逼到了什么地步?
“凤霖,我答应你,亏欠王玉致的,我今后必定要让赵家成倍的还回来。”
王玉致到死前都在替凤霖着想,怕自己影响厉染成王,厉染能否成王关系着他深爱的弟弟,王玉致到死都放不下凤霖,这话他不能告诉凤霖。
凤霖承受的已经太多了。
“厉染,让我和她单独待会吧?”
厉染松开他,摸着他冰凉的下巴,“好,我就在外头等着,有事你就叫我。”
厉染离开了,离开前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站在王玉致尸体前的杨凤霖。
跪在灵钱烧纸的八角已经快要哭晕过去。厉染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绕过灵堂,在一边的树下看见了一个人。
是应扶林,胡子拉渣,一下子老了十岁,哪里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执行长。
厉染走了过去,“不进去?”
应扶林摇了摇头,“让凤霖和玉致呆一会吧。”
从满是褶皱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根递给厉染,随后突然笑了,“忘了,殿下不碰这个。”
厉染接了过来,“今天例外,我陪你。”
两个人站在树下,烟头的光亮忽闪着,厉染夹着烟,没抽。
应扶林靠在树上深吸了一口,“我第一次遇见她,就很喜欢。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明明就是柔弱的性子还要故作凶狠的保护弟弟,她是个好姐姐。”
厉染盯着烟头,看着星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悲伤的夜晚,星星却格外的亮。
“你今后什么打算?”
应扶林哼了一声,自嘲道,“我能如何,我连为她报仇都没有立场。况且按着她的性子,是绝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她这一生都在为别人活,死了也好,解脱了。”
应扶林说完这句,将烟头扔在地上,盯着那未灭的光点,突然背过身。眼泪落进黝黑的泥土里不见了。隐忍的哭声,在这个冷寂的冬夜里无比的压抑。
厉染看着前方无处不在的白灯笼,将心放在胸口。
身后,应扶林的话里带着湿意,“我与她已经是这样,生死两隔,她落了个轻松,活着的却要在失去她的悲痛里苟延残喘。”
“厉染,前路漫漫,你在乎的,要护着的不要轻易放手,莫要后悔。”
寒风吹着白灯笼,斑驳的灯影晃荡。
指尖的烟燃尽。
在我决定要成王的那刻,我要护着的就是凤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