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罗原本打算早点回家, 却和宋睿一直聊到服务员来清场的时候才离开。宴会已经结束,宾客早已陆续散去,唯余桌上摆放的许多杯盘证明此处曾喧闹过。
“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梵伽罗哑然失笑, 这是他头一次聊得忘了时间。
“走吧,我送你回家。”宋睿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肩膀。
两人路过中庭的时候看见一群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还逗留在花园里没走,他们正凑在一起, 兴致勃勃地盯着其中一个人的手机,手机里传来谩骂声和尖叫声, 还有女人的哭喊。
“我靠, 现场真火爆!”举手机的人笑嘻嘻地说道。
“诶,梵伽罗来了!这事儿就是他闹的!”有人指了指行走在回廊里的两道修长人影。
“梵伽罗,赵大小姐这会儿正抓小三呢,你要不要看现场直播?”举手机的人伸长脖子大喊, 又把手机屏幕转向回廊的方向,于是款款而来的梵伽罗正好看见华服女子走进浮夸男子的衣帽间, 将他的衬衫一件一件扯出来翻领子的场景。
那小三着实嚣张,几乎每一件穿过却未曾清洗过的衬衫都被她暗暗印了一个唇印, 这些或艳红,或玫红, 或淡粉的唇印像一个个重锤,把华服女子的尊严和脸面打击得点滴不剩。
她把这些衬衫扔在地上胡乱地踩, 完了去撕扯被她的好姐妹揪住头发的小三。浮夸男子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只能抱住脑袋仰天长啸。他曾经是“梵伽罗”最好的朋友,却也是落井下石最狠的一个。
男子每天发来的羞辱短信, 梵伽罗连看都懒得看就删除了,但现在,他却盯着男子烙满巴掌印的脸,罕见地轻笑一声。
意识到他也会幸灾乐祸的宋睿不禁也跟着笑了。两人站在中庭的边缘,认真盯着手机。叫住他们的人原本只是想开一个玩笑,调侃调侃,此时却不得不乖乖地举着手机,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形支撑架。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梵伽罗与传言中完全不同。他可以毫不起眼,恰如他顺着回廊走来,旁人却只会看见他身边的宋睿;然而他一旦专注于某一件事并显露出自己的存在,所有人就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围着他转。
这人也太有气质了吧!当青年默默回味梵伽罗的盛世美颜时,对方已经被宋睿拉走了,而华服女子抓小三的现场直播也已到了尾声。浮夸男子这会儿正跪在地上,被突然闯入别墅的母亲啪啪拍头,婚约会不会取消目前还是一个未知数。
“梵伽罗今天真有种,咒死梵凯旋的话他也敢说!”青年关掉手机后兴奋地说道。
“更有种的是他竟然安然无恙地踏出了酒店!厉害了!”一群小年轻对着并肩而行的两人默默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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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伽罗牵着许艺洋的手回到家,刚跨入玄关就愣怔了一瞬。
许艺洋不明所以,于是轻轻扯了扯他衣摆。
“你先把做完的作业本摊开在桌上,我出去一会儿,回来再帮你检查。”他俯下身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嗓音里充满温柔和歉疚。
“大哥哥,你去!我可以!”许艺洋拍拍自己软绵绵的胸膛。
“好,那我去了,不出十分钟肯定回来。”梵伽罗指着手表保证,完了转身出门,似想起什么又大步走回来,取下挂在阳台上的小瓶子,往鱼缸里塞了几只飞虫。
关紧房门时,他听见许艺洋甜甜地说“再见”,还有蛙清脆的鸣叫,于是抿直的薄唇终于扬起一抹弧度。上了天台,他的表情再一次变得严肃,堪称冷漠的眼眸此时正注视着站立在高台边缘的曲娴芬。
“曲女士,你还是准备寻死吗?”说这话时,他已无声无息地走到女人身边,却没有拉回她,而是低着头往高达六七十米的大楼下看。浓浓的阴气和煞气冲天而起,越发催生了人类的贪欲、恶欲和私欲,也放大了他们内心的绝望。
“梵先生,你不要过来!”曲娴芬往更危险的地方挪去,哭着说道:“我丈夫今天晚上带着离婚协议书回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儿子也不愿意跟我一起生活,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现在只想去陪我的奶奶和妈妈,你不是说她们一直在天上看着我吗?我要是也去了天上,她们应该会很高兴吧!”
想象着自己重新变回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投入奶奶和妈妈的怀抱,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曲娴芬沾满涕泪的脸竟然绽开了一抹极度渴望的微笑。死亡对于她而言已成了最终的解脱,她不怕死,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赴死。
这一次无论谁劝都没用了,她若想重拾曾经的美好就只能选择这一条绝路。
从来都是运筹帷幄、冷静从容的梵伽罗竟罕见地捂了捂额头,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
曲娴芬颤巍巍地往高楼下探出脚尖,而梵伽罗已缓缓退开两步,选择放弃。他不是神,他救不了所有人。如果这个人自己不找回希望,那她就会不断走向死亡的深渊,他可以救她一次、两次,却不能救她三次、四次,甚至一辈子。
偏在此时,天台的门又被推开,许艺洋踩着一双明显不属于他的大拖鞋哒哒哒地走过来,小声说道:“哥哥,困。”
看见这个脸色苍白的,再也无法像个活人一般享受可口的食物和亲密无间的爱情友情,只能远避所有人孤单生活的孩子,梵伽罗深邃冷漠的眼眸又重新染上一层暖色。他极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徐徐说道:“我给你一条活路,你想要吗?”
“什么活路?”曲娴芬不抱希望地问。“让你丈夫重新拟定一份离婚协议,给你留一些可供日后生活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