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住在大梁,其实是很寂寞的:轻易不敢出门,怕出意外;也不敢找人来聊天,怕无意间露出点什么,掀起惊天的波澜来;魏国的女人更不敢要,那基本就是潜伏在枕边的间谍,就算开始不是,时间一长也准是,因为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全在魏国,走走亲串串友,很容易就露出点什么!
在魏国的朝廷,与自己对接的,是须贾大夫和魏齐,他们都是大忙人,平时想见一面也难。持国的信陵君总对秦有敌意,除了一次礼节性的拜访外,几乎没有见过秦太子。
离开秦国也已经快两年了。秦王传谕说公子缯立了功,要在今年新年郑重立为安国君,并重新赐名为“柱”,这让太子感到了压力,连魏国人也认为,如果安国君的功劳盖过太子,太子被废也就是迟早的事。不过大家都采用了另一种说法,安慰太子道:“安国君功大,焉比太子为质于魏!”太子也大度地一笑置之:“缯弟幼来体弱,好近床笫,不意而立以来,能为此也!其子息蕃,过吾多矣!”
秦国给太子的赏赐从秋收后就源源不断取道洛阳运来。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魏国加强了对太子的警戒,所以一开始太子还认为是出于对秦人时时到访的警惕。但很快就发觉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警戒的要点似乎放在防止公子出逃上。各郡县的上计也都报给太子,但由于郡县太多,太子也记不过来,谁也没有关注。
十月朔日是秦国新年。秦太子在此前后,日日于馆驿内设宴招待魏国公卿、大臣,又在新年那天拜见了魏王,接受了魏王的赏赐。宴席上,宾主尽欢,完全是一派和谐、友好的气氛。太子心中纳闷,如果没有缘故,又何必在馆驿外大动干戈;如果有事,宴席上不是正好可以谈论吗?
等到太子这边的热闹劲过去了,须贾大夫前来报告,十月望日,信陵君欲与太子同赏秋月。太子心里一激灵,但脸上不动声色,道:“素鄣信陵君贤,臣久住大梁,失于请教。今得相邀,幸何如之!”
双方又谈论了一些天气、风土等话题,须贾大夫问道:“或闻王客卿张禄,实魏人也,太子其知之乎?”
太子道:“张卿初至于秦也,值义渠之乱,卿乃助华阳君修道至义渠,义渠遂平,甚得王意。或闻其魏人也。然魏者,今属秦地,或非梁人也。”
须贾大夫也不争辩,继续道:“非独张卿也,其门下郑安平者,或亦魏人。”
太子道:“既曰郑氏,必郑人也。”
须贾大夫有些不信,道:“非也。若曰他人,臣不敢言,郑氏安平,显赫于梁,盖其救信陵君数矣!以功为上士,令于管,后畏而潜逃也。”
太子一愣,道:“大夫既言其名及来历,必深知其人。潜逃于秦,盖于魏有隙乎?”
须贾大夫道:“非也。昔魏有辩士范雎,有罪于国,将笞杀之。已而逃之。或言为郑氏所藏。”
太子笑道:“大夫其欲得范氏于郑氏乎?设吾归矣,必当问之。”
须贾大夫道:“郑氏于魏有大功,惟范氏有卖国大罪,势必得之。”
太子道:“必当咨之于郑氏也。”
须贾大夫道:“今则闻张卿与郑氏同出于河东。河东,故魏安邑地也,今为河东,其意奈何?”
太子道:“王设河东,臣在大梁,未得与朝议也。然安邑虽魏故国,已赐敝邑,敝邑其将庶之、富之,亦为政之道也。”
须贾大夫道:“安邑,故晋之地,三晋赖焉。魏虽献安邑于大国,邻于韩与赵,恐其不相安矣!”
太子道:“韩,亦秦盟也。安邑之兴也,韩必喜焉。岂不相安之有哉!”
须贾大夫道:“非也。解池之盐,通于天下,生民赖之。今闻张卿收之为官,断天下之盐也。恐诸侯不安矣。”
太子道:“专山川之利,归之虞人,礼也。其有小人者,妄得盐业,祸乱天下。今收于官,正所以利天下也。诸侯何不安耶?”
须贾大夫道:“河东乃令诸侯运粮二石于河东也,乃得石盐,此不便也。”
太子挠了挠头,问道:“天下之盐,其价何如?”
旁边的从事答道:“盐一釜,值钱百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