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乎乎地喝了顿杂粮粥,带队的大夫清点了人数,共是七千多人。虽说并没有人明确说要将谁复出来,但谁家都知道,保住劳力就是保住了一个家庭的希望,所以复出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家中最壮的劳力。在蒲坂城外休息一天,喝了三顿粥,大家都来了精神,带着剩下不多的粮食往风陵而来。
七八千人的大队不同于五百人的小队,可以一天走完六七十里路。他们很认真地在涑水河口建了营地,休息了一夜,这才到达风陵渡口。而这时,道路已经快修到风陵了。
两边汇合见面,从解县运来的粮食也所剩无几,魏县还可以再供应十来天粮食,但只是以现在的规模,如果加大运粮数量,魏县可能难以支撑。
张禄向咸阳发出一封文书,请求咸阳能够资助自己五万石粮食。为了加强说服力,张禄决定由郑安平亲自送这封信。
从风陵渡河,对岸就是渭水。由于有节符,渡船可以直入渭水,开到驿站里。驿站派出自己的驿船,一程程把郑安平送到咸阳。由于不是加急,近三百里的水路,用了五天才到。船到咸阳时已是日落;郑安平到咸阳宫报了到,说明自己的事由,负责登记的侍郎道:“郡守密封,臣等不敢擅留。当报于相国,旦日听令。”郑安平出来,仍旧在咸阳宫旁边的驿馆中歇下。
办理好入住手续,郑安平请求谒见黄歇。驿吏过去通报,黄歇派芒申出来相请。芒申和郑安平相见甚是亲切,礼敬不已。
黄歇带着郑安平拜见了太子。自从黄歇从洛阳回来后,太子就离开发甘泉宫,重新住回馆驿中,每天重复着上朝、学习和各种训练。虽然被秦王赐婚,但也丝毫不敢怠慢。夜间是太子习武的时间。虽然不是个习武的好料子,但在严师的督导下,武艺上也颇见造诣。见黄歇带了郑安平过来,太子恭谦地见过礼,太子傅让太子更衣,接待客人,今天的武学课程暂停。
在太子的堂中,黄歇和太子、太子傅为东道,摆上果品、干肉等物。黄歇道:“河东丞来归,必有要事!”
郑安平介绍了河东修路的情况,指出河东目前的困难:“河东得上郡之助,有卒万人。而河东道平,夯筑稍易。今已通汾阴、皮氏、安邑、吴、魏诸城,以及茅、风陵二津。今臣归已五日,或当通于蒲坂。然蒲坂粮少,而上郡人众,守欲咸阳征粮五万石,以应其急。”
黄歇道:“河东九县,今已通其五,蒲坂、解、猗氏、曲沃,皆故魏安邑地,魏侯昔日赖之以霸天下。夫天下之可霸也,岂万人月余之粮而不支?”
郑安平道:“昔魏于安邑,有众十万余户,今皆退关东,安邑旧地但有秦移民万余户。田亩荒芜,沟渠不修,城池颓倾,是以难支也。”
黄歇道:“上郡饥馑,郡守日报灾,死者相藉。但移上郡之民于河东,不亦可乎?”
郑安平道:“上郡以卒万人入河东,筑道也。守君愿上郡募民实河东,上郡但发四千余户,且多老弱。又复筑道有功者各一人助役,才得八千众。皆助役者,未得业农也。”
黄歇道:“上郡之丁二万已役河东,守君留之,岂非二万户!计其余者,亦得三万余户矣!复以皮氏、汾阴、吴及魏四县,不下十万户矣!颇征流民以实之,复故魏旧事,非为难也。”
郑安平道:“实所愿也,然未得其计。”
黄歇道:“秦招贤之令树之要道,宁毋得通耶?”
郑安平道:“上郡之卒,皆士也,精华所在,宁能夺乎?”
黄歇道:“昔楚王有宝弓,于猎时失之。左右请求之,王曰:楚人失之,楚人得之,又何求焉!上郡之民,秦民也。今归于安邑,秦令也。上郡焉能间焉!”
郑安平虽然觉得黄歇的主意有些缺德,但也没法说什么,就询问了另一个问题:“安邑久荒,仓廪见底,纵有其民,何以养之?”
黄歇道:“秦法宁养民乎?时方初夏,万物荣焉。野间可食者正充。于其时也,播种育苗,三月必见其获,而仓廪实也。”
郑安平道:“未得上郡守之允,而夺其民,奈何?”
黄歇道:“河东招贤,秦令也,上郡得无从乎?亦秦王之令不行于上郡耶?上郡之民,闻秦王教令而归于河东,上郡守焉得与焉!”
郑安平道:“臣秦守命,欲求粮五万石,他者则未闻也。”
黄歇笑道:“大夫既为河东丞,当勤思为河东募民,早积粮秣,多备戎器,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此河东守及秦王所望于丞也。上郡守,秦之重臣,亦必然丞之所为也。若但求资粮,王固愿也,而诸臣得无侧目于张卿?主守一郡,不能为王分忧,反为国累,诚失众望!”
郑安平本来是想向黄歇请教,明天怎么说服秦庭上下,同意尽早运粮,不料被黄歇一通说,好像连求粮的事都是在推卸责任,不尽臣职,心情立即沉重起来。他不能不说,黄歇的话准确拿捏住了秦臣的心意。张禄到咸阳求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是各县都发生粮食困难,他也决不会出此下策。郑安平也不是没有顾虑,但总还有一些侥幸,万一被顺利地批准了呢?被黄歇如此一说,郑安平的气势衰了一半。
眼见从黄歇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建议,郑安平只得转聊闲话,问道:“太后赐婚,太子府其成乎?”
黄歇与坐中行礼道:“臣之罪也!太子府已成,惟楚器未备。……今日已晚,旦日敢请大夫指示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