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魏齐按商量好的策略,先约见了为质于大梁的秦太子。
不到一年前,秦太子就被派往大梁为质,表面上的原因是为了保证咸阳与陶之间的人员往来不会危及魏国的安全。但太子带来的那些人都是文武全才,搞情报和搞事情都不在话下,实际操作起来,反而变成了监视魏国的前哨。提出派人质的正是魏国自己,当秦国宣布派太子亲自为人质时,魏国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却也无可奈何。
秦国在魏国的西边,很自然地,魏太子入住的馆驿就是郑安平曾经当过差的梁西驿。梁西驿距大梁三十里,距囿中也是三十里,在大梁城郊的分界上,正好是可以相互沟通又互不打搅的距离。得知太子要来入质,魏国提前把梁西驿整理了一番,还在围墙外面,另起了一道篱笆,以扩大驿站的范围。在魏国是尽量往大了想象,但还是没有想到太子的随从达到百人这样的规模。一般为质的,随从也就十来人,二三十人就算多的了;一下子来上百人,这是来当人质还是来干嘛?但偏偏魏国又不敢说什么,秦太子亲自来入质,这是天大的面子!和太子搞好关系,就是和未来的秦王搞好关系,和天下第一诸侯搞好关系,重要性怎么估计都不过分!
馆驿全部腾出来,让给太子的随从。驿吏和驿卒临时在驿站外面搭了个棚子住宿。原来预计派出一百人来保护、监视,现在也加码到五百人,军营就设在距驿站三五里的邻近邑中,每班值勤的士兵也从二十人增加到一百人。
三国联军伐赵,太子这里是交涉的焦点,秦使几乎是以太子所在梁西驿为中转站,不断讨论、商议谈判策略,促成了魏国出兵。三国联军进入太行山后,太子这里就和他们断了联系,偶尔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也无法核实。太子把重心放在侦察魏国各地方形势上。陶地的商贾众多,四散在魏国各地,太子也就以监察商贾为名,不时派人四处查看。如果有陶邑的人入大梁,一般都要到馆驿拜访太子,太子通常都会亲自接见,有时会彻夜长谈。
当秦军进入武安后,武安那边的动向,陶邑也有耳闻,传过来不少消息,但都不甚确实。从邯郸来的商人一般都在大梁居住,通常不走西门,而太子的随从如果要进大梁,是要提前报备的,会有人前呼后拥地陪同,所以太子这里对邯郸的真实情况十分隔膜。开始他认为秦军出现是武安只是讹传,但随着大量可以相互印证的情报传入后,太子明白,胡阳真的进入了武安。他疑惑,胡阳为什么、从哪里进入了武安?太子向他的随从们提问,偶有从咸阳过来的人,太子也向他提出这些疑问,但都得不到解答。太子借助自己的身份,多方拜访魏齐、段子干,甚至信陵君,也都得不到确信。
然后,几乎是突然地,各地商人一致地流传起一个消息,秦军被打败,逃往几邑。太子也不知道几邑究竟在哪里,地位如何,手下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子决定明天亲自去见信陵君,向他讨个实信。就在他准备派人前往联系时,突然听到消息,秦使入魏。
秦使是乘船来的,被安排在梁南驿。秦使下船后,就和前来接应的太子亲卫接触上了。在搬运贡品,入住驿站的一片混乱中,秦使和亲卫在船上秘密、简单地交谈了片刻,亲卫下船返回。太子这才知道,魏军突然出现在安邑,好像是被赵国打败了;韩国军队至今仍未归国,应该是溃散了;秦军的情况最好,但也在困守几邑。几邑是被赵国夺取的魏邑。秦使的任务,是促使魏国向秦军开放道路,让秦军能够取道南阳归国。秦使并不知道几邑的具体位置,只是含糊地知道大约在黄河岸边,和魏国大邑宁新中相邻。
太子没办法责怪秦使。派出的秦使是秦国的行人,他们谙于礼仪,只是向派出国传达自己的意见,本身并不具有军事、地理或其他专业知识。但令太子感到不解的是,秦王为什么要另派使臣来,而不是通过自己的渠道。
夜里,魏相魏齐来到梁西驿,求见太子。太子迎入,并令掌灯,两人在灯光下促膝而谈。
魏齐首先问道:“秦使今至,太子其知之?”
太子道:“坊间传言,故知之!”
魏齐道:“秦使使命,太子其知之?”
太子道:“未知也!”
魏齐道:“秦王遣使来问,魏军入于安邑,意欲何为?”
太子也故作惊异道:“何魏军入于安邑?臣盖无所闻!”
魏齐道:“诚如太子所言,魏军之入安邑也,非欲取安邑也。三国伐赵,太子亲历也。入安邑之魏军,实联军之一也。所以出安邑者,盖欲取道安邑,而归于国。”
太子想了想道:“臣闻秦军亦入于几,盖魏邑耶,或赵邑耶?”
魏齐道:“太子英明!几邑本魏邑,防备不周,误陷赵人之手。”
太子道:“秦为魏取几邑,魏其报之!”
魏齐道:“太子误矣!几非在魏,实为秦据!”
太子道:“秦与几,千里相隔,焉得有之?必归于魏也,惟欲取其偿也。”
魏齐道:“秦困守几邑,未可久也。魏具粮秣,而秦出别道,让邑于魏,可乎?”
太子道:“未可也。秦居于几,粮秣皆备,焉得具粮秣而归之?”
魏齐道:“魏具粮秣车仗,迎秦于道,可乎?”
太子道:“未可也。秦居于几,未闻将离。具粮秣车仗,未足报也。”
魏齐道:“魏具粮秣车仗,令民负笈于道,可乎?”
太子道:“愿闻诸王,未敢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