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道:”侯兄为人所陷乎?当告之否?“
张禄道:”汝往告之,是自证其诬也。今后且勿往来。“
郑安平道:”谨诺。“
见郑安平情绪有些低落,张禄问道:”但言其余可也。“
郑安平道:”吾先往粟兄处,其家三口皆在。粟兄得其薪,其妻甚喜。谈及管邑之治,粟兄言,但以武卒之法练之,可得练卒,勿庸虑也。犬兄其言,但备一藤鞭,有不服者,以鞭捶之。四兄曰,贵人谋之,非微贱之敢与闻!但舍命而前可也。“猛然又想起什么,道:”吾曾与语,侯兄殆天人也,取功名如反掌,奈何自没于行伍,与走卒相伴?”
张禄道:“四兄何答?”
郑安平道:“其言,奔走于侯门,非所欲也。”
张禄道:“此必探耳!慎勿再言。”
郑安平道:“吾观其所语’量力而行,勿为已甚‘八字,甚为精当,果非侯兄所言乎?”
张禄道:“若言之于信陵君,或者当矣。言于公子何为?公子不过一令,食人之39,忠人之事,何量力之有哉!故做大言,蛊惑人心而已!”
郑安平道:“若四兄为人所使,作二兄当若何?”
张禄道:“粟兄之39,得满其意,暂无他辞。犬兄、四兄必有不平者。何者,奈何同僚俱进,而有高低之分?汝之所得,常二三倍也,故不平。惟无予二金者,但有之,其必辞也。”
郑安平道:“吾与诸兄,其有背信义耶?奈何相离也?”
张禄道:“非独二人也。公子一朝而晋五爵,举朝之中,孰能平之?必检择其过,而出其法也!”
郑安平道:“设若是,如之奈何?”
张禄道:“官道维艰,但行差步错,即尸骨无存,非独公子也,魏公子亦然!是故公子必思谋再三,勿与其隙可也。”
郑安平道:“是必得先生之教也!”
张禄忽然激动起来,道:“吾之教?吾若能教之,何得身被重创,不见天日?”见张禄有些错愕,乃放缓语气道:“官场如疆场,但有所隙,必为所乘,无足怪也。”
郑安平道:“宁不危乎?”
张禄道:“故凡战者,先为不可胜。官场亦然。汝令管邑,当先为不可胜。管邑屹立百年,必有不可胜者,汝当体之,味之,慎勿忽之!”
郑安平道:“粟兄欲以武卒之法练之,可乎?”
张禄道:“当不急不缓,无过不及。”
郑安平道:“其难矣!”
张禄道:“连晋五爵,岂容易哉!”
郑安平道:“若犬兄与四兄离散,当奈何?”
张禄道:“待之以礼,慎勿违也。四兄已为贵人所用,尤需在意。”
郑安平道:“当告君上乎?”
张禄道:“此细事也,何告之。但与曹、粟相商即可。其要者,在预有备,而勿为人所知。”
郑安平很不习惯这种勾心斗角的争斗,但明显退不下来,只得硬着头皮上。明明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为何一入官场就开始相互施绊呢?小四“为贵人所用”,这是真的吗?他非常不愿意相信,心中甚至产生一种冲动,要去证实这一点。
张禄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慎勿妄为,事涉侯兄,慎之,慎之!”
郑安平到现在也不知道侯兄是个什么角色,只知道他十分神秘。他曾悄悄问过,张禄的回答是,你的好奇心太过了,要把侯兄害死的。直接拒绝了。
剩下的时间谈到明天去丈量管旧都,要在那里为他们建筑房舍。张禄的意见是,信陵君其志不在小,恐超过了四人的能力,白白丢了性命。他建议郑安平,一切看曹包的动静而行。若曹包住旧都,四人也住旧都;若曹包归国,四人也归家。
郑安平告诉他,他们的约定是,每天轮一个休沐,始终保持四个在现场,一个人回家。张禄虽然有不同意见,但也无可奈何。
最后,张禄叮嘱他道:“汝可暗记诸舍形势,或有所得。”
晚餐准备出明天的糇粮。吃过晚餐,各人回房休息。郑安平总也睡不着,想着小四可能背叛自己,只为了两金薪水……
次日起来,吃过早餐,郑安平结束了士子之装,披着斗袚,背上糇粮,踏着残雪,往聚贤乡而来。他发现鲁先生领着一帮人已经在里头等候,这令他十分不安。鲁先生等没有着士子服装,而是短褐,就和一般劳力没什么差别。郑安平一一见礼,特别表示歉意,问自己要不要也换着短褐。鲁先生道:“诸君但动口耳,吾等动手。”过了一会儿,其他三人也到了,各各结束整齐。见了鲁先生等这身打扮,也都十分惭愧。鲁先生叫来三乘辎车,众人坐上,还拉着各色工具,就出发了。并没有像郑安平他们想像的那样连续赶路,每行一程,都停下车,入驿舍休息。当天晚上甚至就停在圃田驿——距离长城驿不远,是专为贵人准备的驿舍。郑安平看着一群短褐在最高档的驿舍里休息,心里有说不出的滑稽,但也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与信陵君的阶层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