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龙向梅扛着扁担,重新?出?现在院子里时,张崇景的涛涛不绝顿时戛然而?止。龙向梅放下?扁担,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崇景:“怎么不继续说了?我不配听您说教吗?”
龙向梅如此嚣张的态度,让米欣十分不悦。她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因此只得压着火道:“小姐,我们?一家人很久没?见,想安安静静的聊聊天?,行?吗?”
“一家人?”龙向梅抱着扁担,斜靠在廊柱上,吊儿郎当的道,“哦,你们?刚来,不了解前因后果,我来给?你们?说说情况。那位小帅哥呢,对,就你们?儿子,去年冬天?落水,是我捞上来的。按我们?苗家的规矩,我大冬天?跳水救的人,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滴懂?”
米欣呆了一下?,一时竟没?听明白龙向梅在讲什么。
“啧,你们?是不是文化人啊?理解能力真?差!”龙向梅装作不耐烦的道,“驰宝,你这情况,汉话怎么讲来着?”
张意驰忍着笑,缓缓的吐出?了四个字:“上门女婿。”
张崇景与米欣齐齐色变!
“你知道上门女婿是什么意思吗?你怎么能随意答应这样?的要求!”米欣忍不住尖叫,“她救了你,我们?给?钱就是了!犯得着拿自己抵债?”
张崇景到底久居商场,比米欣镇定的多。他?震惊之后,快速的回过神,淡淡的道:“民俗不能作为法律依据。姑娘,我们?国家要讲婚姻自由的,不能强买强卖,你明白吗?”
龙向梅笑出?了声:“哦,原来你知道婚姻自由啊?那你问过驰宝的意见了吗?”她好笑的看着面前衣着讲究的夫妻俩,张意驰最恨父母的,就在于父母总是自作主张,当他?个人意见不存在。她提下?水救人,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没?想到,传说中的精英人士、商场上的霸道总裁,居然轻而?易举的掉进了她挖的言语陷阱里。这叫什么?教科书级别的一叶障目?
最离谱的是张崇景压根没?发现龙向梅挖的坑,第一反应是瞪向了张意驰。大有?你敢去当上门女婿,我打断你的腿的架势。
见到龙向梅回来的张意驰心情好了不少?,他?单手撑着下?巴,满不在乎的道:“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好懂的?不就是结婚上女方户口,孩子随母姓吗?怎么?都2020年了,你们?还讲究这个?”
张崇景和米欣被儿子的话惊呆了!张意驰作为三代单传的独生子、连锁医院的继承人,跑去别人家当上门女婿,真?的不是脑子被撞坏了吗?这事要传出?去,他?们?还不得给?人笑掉大牙!
张崇景疲倦的大脑嗡嗡作响,隐隐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意驰。”他?忍着头痛,竭力温和的道,“婚姻大事,不是你想的那么草率的。”
张意驰看着自己的父亲,好半天?都没?说话。
院子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张崇景揉着太?阳穴,重新?捋起了思路。他?们?昨天?下?午接到电话,立刻奔赴大圆村。原以为最大的困难,是劝说不肯读博的儿子返校。不料儿子并?不排斥读博,他?的目的突然就转向了劝儿子别跑农村里来当上门女婿!?
想到此处,张崇景简直血气翻涌!按他?的年纪和地位,当然不是什么平权斗士妇女运动先锋。骨子里守旧,手里掌握着几十家连锁医院的企业家,理所当然的重视血脉传承。打儿子落地那天?起,脑子里就没?想过儿子给?别人当上门女婿的事!
龙向梅的一番话,对他?而?言无异于平地惊雷!轰得他?头晕目眩。
米欣对此更难接受。二十年家庭主妇的女人,多半比在外打拼的男人更保守更固执。她已经?习惯了围着儿子转,儿子找对象她都得挑三拣四,摆一摆婆婆的款。哪里能容忍儿子远离自己身边,跑去别人家做上门女婿,伺候别人家的妈!
“意驰,”米欣声音发颤,“你在跟爸妈开玩笑的,是吗?”
“没?有?。”张意驰答。
“你胡说!”米欣尖利的大喊,“她逼你的对不对?她利用宗族威胁你了对不对?”话出?口后,米欣倏地打了个激灵,立刻换上了粤语,“现在国家在加大力量□□除恶,爸妈开了车来的,我们?马上走!这里虽然在湖南,你爸爸也有?人脉的。只要上了高速,他?们?就没?办法了。你不要怕,爸妈会保护你的!”
张意驰:“……”
龙向梅懒洋洋的补了一刀:“阿姨,粤语我听得懂。”嗯,听得懂几个词,不过够她猜出?大概意思了。猜不准也没?关系,诈一诈不吃亏。
米欣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想起刚刚莫名其妙挨的那顿打,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张意驰垂下?眼睑:“爸、妈,你们?为什么不问,我答应做上门女婿的理由呢?”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张崇景的心猛的漏跳了两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又快的让人无法详查。
“我不太?想跟你们?吵架。”张意驰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疲倦,“该吵的,我离家之前都吵过了。虽说当时我情绪激动,有?些词不达意吧。但你们?都是面对过很多病人的老大夫,从一团杂乱的话语里提取关键信息,应该是本能。我的话,你们?不听不信不理解,只有?一个可能。不是我表达不清楚,而?是你们?从来……就觉得没?必要考虑我的想法。”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米欣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了起来,“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
张意驰笑了笑,爽快的闭了嘴。
米欣以为自己说动了儿子,激动的抓住了儿子的手,诉说起当年母子相处的点点滴滴。
张意驰没?有?反驳,安安静静的听着。太?阳升起,驱散了盘桓的水汽。清风拂过,吹的不远处的桃花落英缤纷。大圆村的暮春总是很美,桃花梨花李子花,粉粉白白,拿出?相机随便一拍,即是风景。
枝条摇曳,最后一只站在屋顶的公鸡终于停止了鸣叫。鹅声远去,马路上的车流声隐约传来。直到此时,张崇景后知后觉的发现,米欣的声音,在龙家小院里是那么的大,也那么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