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嗯?”
杨章荣抿了抿嘴:“平时多跟翠翠说说话,告诉她,无论如何不要答应辍学。”
龙向梅怔了怔。
“我不想有一天,跟大伟一样,再也见不到妹妹了。”杨章荣抬眸看着龙向梅,“以及,不想让你?……彻彻底底的把我当仇人。”
“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步。”杨章荣攥了攥拳,“我希望你?能拉翠翠一把。所有?花销,我会?写?借条,利息多少,你?说了算。”
龙向梅的目光柔和了些?许:“荣宝,你?总算愿意长大了。”
杨章荣笑:“躲在乌龟壳里,以为自己什?么?都有,其实所有?在乎的人和事,早已离开,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
他的语调渐低,“说出来可能都没人会信,我其实也很心疼玲玲的。”
“心疼一个人,需要资格。”龙向梅的言语依然犀利,“懦弱的人,没有资格。”
杨章荣:“……”
“走吧,我不送你?了。”龙向梅瞥了眼杨章荣脚边的行李道,“独立的第一步,学会拒绝不合理的要求。哪怕是善意,只要结果是坏的,善与恶就没有多大的区别。”说毕,她径直回屋,不再管杨章荣。
杨章荣却没有?听龙向梅的话,他一个人默默的拖扛着沉重的行李,身体力行的体?会?着当年龙向梅挑着担子送他上学的经历。背包很沉,肩带压得他差点直不起腰;装满血粑的编织袋很沉,绳子把他的手勒出了道?道?红痕;挤满杂物的行李箱也很沉,上上下下的提的他额上青筋频显。
乡里乡亲看到了独自上学的他,难免发出几声叹息。内容无非是痛斥袁美珍不识好歹,龙向梅移情别恋,导致他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去上学。可杨章荣突然觉得挺好笑的。
所谓男耕女织,正是因为男人力气大,女人力气小。所以男人去种田,女人去织布。但他的乡亲们,竟理所当然的觉得,身为女人的龙向梅该干重活,身为男人的他倒该被宠着。这观念来的莫名其妙,又?水到渠成。以至于他一个20多岁的大男人独自去上学,居然被同情了。
难道没有一个人想到,他如果提不动,就不应该带那么多吗?
艰难的把行李塞进了大巴的行李架,杨章荣累的摊在了椅子上。他手臂因用力过?猛而发抖,额头与后背全是活生生累出来的汗。袁美珍给他装了太多的东西,大包小包里?,全是吃食。一份份仔仔细细分门别类的准备好,送教?授的、送班主任的、送辅导员的、送班干部的、送男同学的、送女同学的……在猪肉飞涨的今天,能把他累的喘气的腊肉重量,换算下来,抵扣杨翠翠一个学期的学费轻轻松松。
但在袁美珍眼里,他的“人际关系”显然比杨翠翠的学费重要百倍。哪怕他无数次解释,医学院的教?授与同学,一直挺忌惮高盐高?油食品的。
杨章荣定了定神,掏出手机,点开了与袁美珍的微信视频。那头的袁美珍看着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儿子,尖利的声音立刻透过话筒传了过?来。等?她激动完毕,杨章荣才平静又?缓和的道?:“妈,我说了,那么多东西我提不动。你?现在相信了么??”
杨章荣的脸上透着不自然的潮红,春寒陡峭的时节,他滴滴答答的汗水极容易导致感冒。袁美珍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当众拒绝了龙向梅,所以再也没有人风雨无阻的送她儿子去上学了。
心脏蓦得一抽,眼睛不知为何酸涩无比。
“妈,以后我回家,不带这么?多东西了好不好?”
“好,好,以后都不带那么多了。”
“那,你?也别再对翠翠说,女孩子读书没有用的话了,好不好?”
袁美珍没答话。
杨章荣笑了笑:“妈,你?相信我,女孩子读书有?用的。”
袁美珍梗着脖子道?:“有?什?么?用啊!读了还不是嫁去别人家。”
杨章荣温柔的看着屏幕里?的母亲,轻声道?:“即使嫁人,我希望翠翠长大后,能像梅梅,而不是……嫁给爸爸那样,任何事都懦弱的缩在后面,只逼着你?去扛的男人。”
袁美珍愕然的张着嘴,眼泪不听话的倾泻而下。
大巴发出了轰鸣,提醒着众人它着即将出发。杨章荣挂断了电话,收起了手机,默然的看着窗外。春雨如丝,把常绿的树木润泽出了盈盈绿意。仔细看去,落叶树木的枯枝上,不知何时已冒出点点黄绿的芽。
一年之计在于春,杨章荣想,就从今年的春天开始,欣欣向荣吧!
雨势渐大,打?在瓦背上发出了轻响。雨水顺着瓦沟,连成串珠,滴下了屋檐。过?完年的大圆村恢复了充满寂寥的宁静。鸡鸣狗吠又?重新清晰起来。就在这几乎凝固的景色里,一把硕大的格子伞出现在了村口。
格子伞略显急切的在石板路上移动着,一直移动到了龙向梅家。玻璃打?造的雨棚下,格子伞哗啦一下收了起来。伞下的苏妙云露出了个灿烂的笑。
她欢快的对堂屋里?烤火的人道:“梅梅,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找到批量生产油茶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