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龙临渊,其息惶惶。
杨有福脚下所踩,为临街三层小楼,今沿屋脊腾越而下,距地高约四五丈。
方才他攀附廊柱,跃上屋脊时觉得并不甚高。如今沿屋脊腾越而起,等到身体凌空之际,才觉得慌得厉害,因为从这么高落下去,还是第一次。
要是摔死了,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说起来,上一次从莫名塔顶跃下之际,恰逢月夜、深湖,又有塔翘檐尖垫脚,当时心急如焚,做不得数。
如今却是不同,腾越凌空,头下脚上,持剑一往无前。
视野里是宽阔的街面青石,街上一朵黑花怒放间,一柄柄闪着光斑的利刃,一支支明晃晃的箭矢,全都指着自己。
说不心怯,那是假话。
可这档口,那还有回头路可走?
杨有福微闭着眼,一股悲凉之意萦绕周身,胸腹间怪力受激猛窜,手中剑狂颤,不经意间,早已鸣奏起一首离殇。
原本窒息的像个闷罐子的朝阳街,突然间狂风呼啸。
那风似恶鬼过街,嚎叫着拍打屋顶脊兽口中的衔珠,压弯瓦片上的向天草,摇荡屋檐下的一盏盏灯笼,撩拨紧闭的一扇扇木门。
最后,宣泄般推开无数扇窗,扬起千万点尘。刹那间,风沙飞扬,迷住了三十九双眼。
……
四丈,
三丈,
两丈,
一丈,
六尺。
突然间……
一人一剑炸裂,在漫天风沙里分出九个青衣持剑的少年。
或刺,或砍,或削,或撩……
九声若不可闻的轻响,全被呼啸的风声遮掩。
狂风里弥散起浓浓的血腥,夹杂着残肢碎肉和短促至极的嚎叫。
似乎这一刻,世间发出的所有声响,全都成了那一首离殇曲最好的间奏。
……
曲儿还在风声里鸣唱。
血愈浓,曲愈急,声愈高。
可惜全都是惨叫!
……
五息刚过,风突然就停了,如同有鬼魅作祟般来去无踪。
杨有福持剑直刺,噌的一声,斩开迎面而来的箭矢。
那一支黑色的箭矢一分为二,嗡鸣着擦过杨有福双耳旁飘扬的发丝。
可他手里的剑并没有停,戳断硬木,切开紧弦,斩断四根松弦的手指,最后抵在坚硬的颅骨侧方。
“你……是……”
杨有福轻轻送了下剑,那声音噶然而至。
他知道那人想说,‘你……是……魔……’
原本,杨有福很想让他多说几句,可听到他要说出那个字,还是死了好点。
杨有福收回剑,小心的擦干净剑刃上的血,望着那个人缓缓的倒了下去。
他转身之际,看到那人颈前悬着小牌,亮闪闪,似为亮银所铸,伸手拽下,揣入怀间。
等他人转过了身,这才自语道:“你说的很对,我就是鬼,那催命的鬼!”
……
直到此时,杨有福才觉得全身如抡了一天大锤般酸困难受,可心里却异常舒服,毕竟离云府又近了一丝。
他环首四顾,一地残尸,看来今日得坏了规矩,毕竟没法让他们入土为安。
想到入土,杨有福突然想起出发前在马车里放着的铁锨和镢头。
他才记起,跟随齐爷入城时忘记了马车。那马车可是白玉鸣的,看来又得欠他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