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手,摸摸妹妹的头。涨潮的海,情况复杂,有渔民为了救人方便干脆把舢板也推了过来,沈何夕和旁边的渔民们一样,在水下呆一会儿浮上来趴在舢板上喘口气。
岸上有热心的大妈喊着姑娘赶紧上岸,沈何夕摇了摇头,哥哥不会说话,有任何危险都不能及时的告诉别人,自己必须守着他才能放心。
割除渔网整整用了两三个人十几分钟的时间,水下的压力和阻力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在最后一次上浮换气的时候,沈何夕也已经筋疲力尽,明明离水面还有一点距离,她却不小心呛到水,差点成了另一个需要被解救的伤员。
这一次,沈何夕是真的做好了要和自己的哥哥一起死在海里的准备。
但是现在,他们都活着。
感谢上天。
渔民和商贩们围在他们的身边,谁也没想到,就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还会有人掉下海,更没想到这下面居然有人扔了废弃的尼龙渔网。
这一对年轻人真是命大。
闻讯而来的沈老爷抱着沈何朝,差点哭出一把老泪来。
被自己爷爷遗忘在一边的沈何夕在知情人怜悯的目光中,笑着接过大妈递来的干布。
她静静地想:“臭老头……反正我救哥哥的时候也把你忘了。”
哼哼,至少这一次,我的人生不会再被你改变了。
沈何夕的手一如既往的干净白皙,掩藏了她身体里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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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何夕即将奔赴腐国。
改嫁到腐国的何勉韵为她做了经济担保人。
在前世,因为她成了东海沈家唯一的传人,她被老头子锁在了乡下院子里强制学习厨艺,不打不骂,唯一被用来要挟她的,是她亲生爷爷自己的一条命。
那段枯燥疲累无法挣扎的岁月里,只有心底的不甘,像是一把火,让她的整个灵魂都疼痛。
沈家祖上是东海福山,正是鲁菜海味派系的一支,在旧朝出过御厨也出过食方,对于名厨世家来说,出过御厨不过一时煊赫,能将一道菜变为派系中代表,这才是让几代厨子挺起胸膛的本钱。
我家祖上糖醋里脊做得好。
我家祖上定下了做糖醋里脊的方子。
两厢对比,显得就是后者的霸气。
沈家老爷子就是在这样的霸气里长大的,他爷爷是御厨,他爹和叔叔也是当年四九城最顶尖的鲁菜厨子,他自己早几十年间也曾北上给权贵们掌勺,蒸炸煮烧,拌焖煨炒,专攻海味的一个鲜字,在鲁菜四平八稳的通达里,有了那么一分海味的天然,就是他最得意的本事。
也许就是他前半辈子太得意了,到了老了,打击一重重地压了上来。
中年丧子,老年失孙,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唯一能让他传承技艺的唯有那个只会读书一心想要出国留学的孙女。
沈老头儿骄傲了一辈子,到头来只能舍了开了几十年的馆子躲到乡下教导孙女厨艺。又难过又伤心又愧疚,几厢折腾之下,老人本就暴躁倔强的性子越发不近人情,人生的最后几年,他和沈何夕祖孙间的关系只能用“宿世仇敌”来形容了。
前世中二时期的沈何夕,怨了,恨了,终究还是放下了书本拿起了菜刀,腐国渐远,灶火越近,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头儿颓唐萎靡,在她的心里,那个穿着压箱底儿正装的背影,也是她心中最接近英雄的形象。
于是,十七岁的沈何夕干着她自己哥哥七岁干的活儿,拉风箱,练刀工,光品菜练舌头就是整整一年的光景。
未被疼爱却被逼迫,同时失去了哥哥和梦想的沈何夕给自己找了无数怨恨爷爷的理由,就连一直不肯结婚也含了两分报复的快意。
就是这样的执拗,到了生死尽头,终究后悔了,不论是倔强的老爷子还是同样倔强的孙女。
可是他们两个都没向对方低头。
错了十年,错了二十年,认了,就是错,不认,那就不再是错,两个同样偏执的家伙都把自己当做鸵鸟,只有挺直的背脊朝向着无言的苍天。
于是老人重病也不肯告诉孙女,孤零零死在了老宅里,于是孙女吃尽苦头也不肯告诉爷爷,冷下了心肠成了个厌恶厨艺的厨师,任由这段难解的亲情成了自己心底的结。
这一次,总算是互不相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