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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鸡鸣破晓,林浩宇便从睡梦中醒来,家中遭逢大变,加之心神受到震动内力逆转,他可以说身心俱伤;此刻的他,面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去不去找那个算命先生呢?”林浩宇盯着窗外被阳光照得金黄的地面,默默地想着,也默默地纠结着。良久,他才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不去罢,免得又惹一肚子气。那算命先生固然卜算很准,但也仅限于凡间之事。若能卜算仙缘,那岂不是逆天的功夫?”说完这番自我安慰成分居多的话,林浩宇慢慢起身,洗漱完毕,就在客栈里对付了一下早餐,然后向小二打听了一番城中点心铺的信息,这才向客栈外走去。买点心,自然是为了堵住张进机的嘴,名头也好说,就说对自己有指点之恩便罢了;至于香烛之类的,也是要带上山一些的,拿了监院的法器令牌,就必然要做出相应的补偿,哪怕如今无法从家中获得援助,也要尽力而为。当林浩宇再次回到青霞观之时,时间已是戌时。天色将晚,林浩宇慢慢地走进偏殿,将香烛等物交割给正在职殿的姜了欲,这才慢慢地回到自己的丹房。没过多久,林浩宇的房门便被敲响。他挑了挑眉,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请进罢。”就见张进机轻轻地推开门,见他伸手一抹胡须,说道:“贫道林施主此番下山,不曾久留,却未曾忘却香烛,实在是向道之心拳拳。此次贫道前来,便是要告知施主,虽说这‘善以心论,恶以行断’,但若心怀恶念,行难慈悲。”说罢,也不等林浩宇说话,转身就走。林浩宇这才来得及下地,提起点心就要追,却听那张进机的声音远远传来:“若施主想因此事送贫道些东西,还是算了罢。你入本观不过三月,又能看懂什么呢?”林浩宇悚然一惊,只得回房默坐。草草的吃了些点心,便默诵着《清静经》打算入定。但近日里,他经历的曲折实在是太多太多,心难静,意难平,久久难以入定;眼见着天已二更,林浩宇只得作罢,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后院解手。今夜天上无月,四下里漆黑如墨,林浩宇提着自己那盏油灯,熟门熟路地向着茅房走去。无意中,他发现监院观澜道人的丹房方向有些许亮光透出,一股股青烟在亮光上升腾。“观里的灯光,可没有带冒烟的,那便只能是火光了。”林浩宇想着,当下就是一个激灵,“难不成观澜道人刚刚云游出去,便遭了火灾?这可不好,我得去看看。”想到这里,林浩宇提着油灯大步向着那里走去。可是没走几步路,就感觉右肩被一只干枯的手抓住。他刚想尖叫出声,就听得张进机淡然的声音响起:“只管看着、听着就好了,莫要出声。”说罢,林浩宇只觉得一阵清风吹过,自己变得耳聪目明。林浩宇那到了嗓子眼的声音被他生生憋了回去,他抬头望向火光处,就发现本应该云游而去的观澜道人正在和姜了欲、王了绝、林尘玄三人围着一个小火炉坐着,一边喝着林浩宇送来的醉仙酿,一边从火头上拿下一串串肉食。“师尊,那林浩宇果然好哄,这次回来,巴巴的拿了价值百多贯的香烛黄纸,还都是上乘的货色。”姜了欲嘿嘿笑道,声音里满是兴奋。“一门心思寻仙得道的这种小娃,总是最好骗的,贫道略使点手段,还怕他不服不成?对了,城北王老财这个月的分红,到了么?那老家伙在这方面还算是有信誉的,他欠了为师的一坛酒钱,就要给为师一个说法,不然……”观澜道人嘿嘿笑道,喝了一口酒。王了绝放下酒杯,恭恭敬敬地说道:“到了,比上个月足足多了一成,已经入了库,那账本明天做出来便可送到师尊的案头。师尊真个英明,每日里不用劳顿,便有大把的财物送上门。”观澜道人嘿嘿冷笑:“如今算是盛世,这道观的香火,哪怕再好也不会有和尚的好,这是道士们先天上的缺陷,为师势单力薄,改不了;所以只好与那王老财签了协议,让你几个师兄弟到他那家庙中镇场子,一来周围人等不敢捣乱,而来我们也有这等好处,等挖开大殿,看看前几日那宝物到底能不能找到。如若真是道家法宝,我等更名正言顺,可恨当初下的药太过霸道,静恒那老杂毛没来得及交代那些隐密,就先自挂了,留下我这个空头住持,着实无力啊。”说到这里,观澜道人不由得面带得色:“有了那法宝,虽说这道求无为,嘿嘿,没了钱财,想为也不可为。道法、经韵、符法、武艺、内丹、药石……道门分类众多,想要练好任何一项都是花费巨大!哪有佛门好混,要不是我等被逐出金来寺,整天敲敲木鱼念念经,那些愚夫愚妇就前来供养我等,岂不妙哉?不过这青霞观底蕴,倒也有一些,学了这些法门,日后挖干净此地根基,我等重归佛门,也学学那慈航道人由道入佛的佳话,这些神通披上佛门外衣,我等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些愚夫愚妇见这神通,更会信服佛法无边。弄死静恒那个死鬼,也算是我们的佛缘,这次三清殿的关窍一定要弄明白,就算是我们的道缘。”看了看三个徒子徒孙,观澜道人很认真地说道:“钱,我们是永远不嫌多的。否则,为师为甚要将那不知用途、不显法力的令牌卖给那林浩宇?传承有什么用?钱才是最根本的,了欲,记住了,至少要在那林浩宇身上再弄出千贯大钱的财物,为师才不算亏。”若不是张进机一指戳中,定住了身形,林浩宇险些飞扑过去,大骂出声;只是这样,林浩宇也感觉一股逆血直冲顶梁门,一时间可谓是血灌瞳仁。“马上要来人了,你看好吧!”张进机长叹一声,就在这一刻,夜空中划过一道金光,一柄勾勒着如意纹的重剑从天而降,直接将那小小的火炉的粉碎,火光四溅之下,观澜迅速躲闪。“青霞观,放眼千年之前也算是名门正派,贫道初出宗门想要寻访一番古迹,追忆先贤荣光,却不曾想发现此地如此落魄、出了如此的败类!真乃天理不容、天理不容!!!”清朗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怒气传遍了整个青霞观,一个道袍随风飘舞、潇洒无比的青年道士站在飞剑上。观澜四人见被撞破行径,一阵愕然,四个人分散看来,看似慌乱,却占了四象方位。观澜从口袋中摸出一颗黑色的珠子,瞬间做了几个指诀,一道黑光向那道人抛去,黑光之上,一阵鬼啸。那道人口念:“临兵斗者借阵列前行——疾!”地上的重剑拔地而起,猛击在黑光上,黑色的鬼脸纠缠住重剑,一股股秽气沾染到重剑上,一股黑烟过后,重剑腐朽掉落在地,连那道士站立不稳,飞剑险些失衡。“慈悲慈悲,何方道友来访,观澜有失远迎,敢问上下。”“贫道……”空中道人话音刚刚响起,观澜猛然前踏三步,踏在被击毁的小火炉处:“金刚伏魔小阵——起!”了欲、了绝、尘玄咬破指尖,随同观澜一起勾画起符文来:“佛以慈悲,化度红尘;道以明志,方显正伦;大道无情,佛陀无心;金刚法阵,佛道乾坤。封!”四道金光从青霞观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瞬间而来,瞬间形成一柄金光灿烂的降魔杵,直奔那道人而去。降魔杵击打在道人的飞剑之上,或许是那道人初入江湖,不知人间险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一阵青翠的“嗡”伴随着类似金属撞击的声音,降魔杵消失的同时,飞剑失去了光泽,道人从空中瞬间跌落,栽倒在旁边的大坑里,尘玄上前一步,观澜接过一个背囊,取出一把符咒砸了过去。“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佛道共尊……”黄色的符纸将那道人包成一个粽子模样,了欲与了绝飞身上前,不知道从何处摸出来一个大桶,大桶上萦绕着刺鼻的味道,满满一桶红黑色的东西倒了上去,黑红之物在上面蜿蜒流动,竟然成了一个太极的模样。“哪里来的妖孽,敢私闯青霞观,了欲、了绝,将此妖投入焚化炉镇杀!!!”观澜在闻声赶来的道士面前大声喝道。赶来的道士不明就里,便上前欲帮助了欲、了绝,林浩宇被几个赶过来的道士挤了出来,回头再看张进机,却不见了身影,想说什么,看到面色凶狠的观澜道人,竟然说不出口。观澜道人向了绝、了欲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略略向后一退,道观的其他道士七手八脚的把包的严严实实的道人抬了起来,径直向焚化炉走去。“天照六合,地承四象。运扶乾健,德合离明。太阳丹天之炁,太阴蟾宫之炁,阴阳妙转,焚尽妖魔。盛德在火,炎帝持衡……”环绕着日月以及八卦图案的焚化炉炉口一片火红,火色似乎要冲出炉膛,夜空中本来漆黑一片,随着那些道士齐声诵读焚丹神决,空中都似乎出现了一丝丝火光。眼看那道人就要被丢在焚化炉里,林浩宇也不知怎么办,想开口阻止,却畏惧观澜四人淫威,唯有心中默念《清静经》,唯有这样,才能驱散他心中的恐惧和阵阵忐忑。七八个道士抬着那道人就要丢进焚化炉,那黑红之物覆盖的符纸的缝隙里,却透出一阵阵金光。“难道黑狗血和镇魂符还不能压制这道士?这家伙有来头?”观澜迅速从背囊中再拿出几张符纸,心中刚想让那几个道士加快动作,嘭的一声,符纸炸开,正在抬着那道人的青霞观道士被炸到四周,残腿断臂散落四周,眼看就不行了。金光显现,飞剑徐徐升起,道士的身影显现出来,青色道袍一尘不染,头顶还有一柄长不过三寸的小剑急速盘旋,显示着这道士已经怒不可遏:“你四人如此心性,与那江湖上的骗子又有何区别?佛道本连声同气,哪里都容不得恶徒;尔等先佛后道,却始终污浊不堪,既然道门不幸,出了你四人这样的孽障,贫道好心提醒,却下狠手欺凌贫道,一时不察竟着了你们的道,小爷这就替三清祖师清理门户!”周围的道士一阵愕然,这道士明显是大门派人物,再看那观澜,反手伸到身后,正要有所动作,那道士从袖中拿出一个太极盘,口中喝道:“太极封万物,两仪镇四方;昊天覆乾坤,仙界招神将!”太极盘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发出几道金光,将观澜四人定住,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年轻的道士伸手,轰隆隆,地表一阵轰鸣,青霞观山门的竹林升起一座石碑。道士头顶的小剑绽放万道毫光,将那石碑上的字照得分毫毕现。只听这道士冷声宣读:“止静聚众,跪香;食荤饮酒,杖责逐出;违令公务,霸占执事,逐出;结党营私,勾结外人,逐出;坑骗善信,败坏门风,杖责逐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道人不顾四人惊恐的目光,先是一掌拍出,将四人头顶的头发吹起,一字一顿地读到:“败宗坏教,残害同道、恶贯满盈者,火化示众!”四下里死寂无声,因为在剑光下,此刻的四个老道明明是顶着戒疤的和尚!“带艺拜师,皈依道门者,无妨。道门广开,普度有缘之人,无论贫贱富贵俱是道祖门生,但心怀不轨、借机敛财者,着实可恶!今日贫道便依着青霞观之清规,将你四人火化示众!”“我们并非道门中人,要收拾我们也要是世俗官府!”观澜的怒吼响彻整个道观:“我们是犯了戒律被逐出佛门,金来寺才是我等法脉,你这道士,怎能视官府律法如无物!你们这群杂毛老道,静恒当年也干了不少不干净的事情,我杀了静恒,理当官府来管!难道你们就不怕金来寺报复吗?佛爷我杀了静恒,你们报官啊!”“辱我道门,不知悔改,那贫道就更饶不了你们了!贫道今日替天行道,贫道就是天!贫道就代表天理,道规与律法有什么区别么?不是要报官么?我来报官也罢!我让你们看看,今天道爷就是法!今天道爷就是天!我看谁敢不从!”那道士的怒喝声中,直接将目光投向建宁府方向,遥空而问:“此地供奉是何方高人?贫道昊天宗柏岩,今日要为青霞观清理门户,诛杀这观澜众干人等,前任监院报仇,清理我道门门户,以正清规,建宁府可有什么异议么?”“贱名许亦才,有辱仙长耳听,此事仙长但行无妨,昊天宗本有监管人间之责,斩除宵小之辈,理所当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遥遥传来,“我等这便着小吏备案,法理上也是说得通的。且观澜此人,业也招供,明日四门张榜,恢复青霞观名誉便是。往日老身对观澜恶行未能察觉,仙长目光如炬,还望仙长不要归罪我等,来日还望照拂一二。”柏岩道人点头称善:“老修行客气了,人间世事繁杂,哪能事无巨细明察秋毫,贫道才器堪堪,也无能做此劳心镇守之事,今日仅此一事;日后有缘,当报答老修行方便之谊。”“客气客气,劳烦仙长替建宁符斩奸除恶了。”余音方了,柏岩道人回首问道:“尔等还有何狡辩?”那观澜大呼:“我乃金来寺僧众,你罔顾佛道之谊不成!怎生也要知会金来寺方丈我等才可服气!佛道自古同根连炁,慈航道人由道入佛,是为观世音菩萨,照样佛道共尊,我等由佛入道有何不可?你这道人难道不怕佛祖怪罪与你,三世因果毁你今生道基!”柏岩道人冷哼一声:“口吃倒是伶俐,还敢拿慈航道人自比,不怕羞了脸面!贫道也尊敬那佛门高僧,如若尔等烧出舍利子来,贫道自会向金来寺方丈交代!此刻还是闭口的好!”指诀随手而动,太极盘中一阵闪烁,旋转中,观澜四人只感觉一股利剑径直冲丹田而来,一阵哀嚎之下,修为尽废。看着失魂落魄的四人,柏岩道人说道:“这等家法,如要快意,稍后还请诸位道友行使。另选贤举能,新推出一位监院罢。”回头又看向周边死去的那七八个道士:“那几位道友合该天命如此,贫道无耐之下,不得已之举,尔等且做三天超度道场,也算祖师庇护,愿来世还能皈依大道,尽节玄门。”此刻林浩宇见了这柏岩道人这等神通,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还怕柏岩道人不信,又双手奉上那本修仙许可证叩首不止:“仙长慈悲,还请仙长慈悲,我有神虚子道长给我的修仙许可证,收下小子,救小子脱离苦海。”此时,林浩宇身上尘土遍布,连手上都是不少的灰尘,那柏岩道人接过林浩宇手中的证件,嫌弃的弹了弹上面的尘土,挑了挑眉毛,也不顾其余老道的窃窃私语,伸手接过看了看,然后发出一声冷哼:“你这小子好没道理,明明有了师父,却还想着拜师,莫非你想学那观澜叛师不成?”林浩宇目光闪烁,刚要开口问摆脱之法,柏岩道人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莫要想丢了这本修仙许可证,神虚子既然给了你,哪怕你丢到九幽黄泉,都没用,还要小心万劫不复。问贫道也无益。好好存着吧,贫道虽然看不明白,却也觉出其中另有门道,既然其上有你名讳,贫道也不好夺你机缘。来日再叙吧,或许有朝一日,你还能入我昊天宗,到时再叙话不迟。”说着,将那本子直接扔给林浩宇,正要离开,却转回头来,随手打出四道火光在观澜等人身上:“贫道恐还有观澜余孽,或观澜道门之徒有碍颜面,尔等或不知其罪恶从师,或不明就里,也恐汝等不忍心做处罚之事,贫道越俎代庖,一刻钟后,火符自然将观澜焚化示众。尔等还从青霞观法脉,观澜之名,且记道门逆徒便可,也可给后代弟子以警示。一些人情了亦了,不了亦了,贫道尚有俗务缠身,去也!”说罢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远空。林浩宇看着柏岩道人消失的方向,再也不理众人,整个人如同丢了魂魄一般,在其余道士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向自己的丹房行去:“被骗了,果然被骗了……我哪有什么师父?这么说,但那道人为何不说我这证明有假?证明丢也丢不得,还万劫不复……我……我……我这算什么?”随手收入衣袖中,又碰到了那大功德的换来的令牌,寻思莫非以后也丢不得,不如现在丢了算了;想罢便打算丢掉,却发现在昏暗光线下,令牌中似乎潜藏着一股紫色的光芒!他的心颤了一下,想到观澜道人那句“不知用途、不显法力”,才小心翼翼地将令牌贴身放好。青霞观一干道众或失落、或愤恨、或窃喜,谁也没留意到林浩宇的动作,林浩宇默默回屋,脱下道袍,换上那身上山前穿的儒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山下行去。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自语:“被骗了,果然被骗了……可我那可怜的师父是谁?真的不在人间么?”一个平日里与林浩宇相熟的中年道士见林浩宇向外走去,连忙问道:“林施主,你这是要往何处去?”“来处来,去处去。”林浩宇那仿佛是死人的声音传出,加上手里那盏昏黄的油灯,着实诡异无比。此时,观澜道人已然燃烧起来,阵阵惨叫传来,那中年道士也顾不得拦阻林浩宇,急急忙忙转身过去,去瞧个热闹。林浩宇早就没了看热闹的心情,唯有这几日的变化,让他失魂落魄,心中失落到了极点。山道上,死气沉沉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回荡:“少小离家,苦难深重,锻体炼心,终是一梦,跪问上苍,仙缘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