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庚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盖上,顺势把人抱起,转身面对那堵一人多高的古老砖墙。五秒钟后,守候在工棚外的各路人马听见了砖墙坍塌的闷响,又过了几十秒,工棚下方的墓道口慢慢走出一团人影。
之所以说“一团”,是因为卫长庚的怀里抱着侦查员,背上和左右胳膊肘上还分别驮着、挂着、拽着晕倒的工人——其技巧与壮观程度,印度摩托兵看了也要直呼内行。
“你们卫队啥时候变魔鬼筋肉人了?”
片儿警小李问刑警小陈。
“听说他今天中午吃了十个馒头!”
三辆救护车拉响警笛,将获救的工人送往就近的医院。侦查员则需前往警察安康医院接受更全面的检查。
协助跟车医生将担架抬上救护车,卫长庚也坐到了一旁。
“这是我的人。”
他指了指担架上裹着保温毯的小侦查员。然后擦擦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被压扁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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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侦查员名叫白典,轻飘飘没什么存在感的名字。卫长庚试图回想与他有关的信息,首先想到了两天前的那个黄昏。
秋末冬初的傍晚,街灯尚未亮起,深蓝远天挂着几片玫瑰色的彩霞。刑侦大楼五层办公室里的气氛却并不美丽。
“饶了我吧!抓人我在行,玩App这种事还得让年轻的上。”
把手机往桌上啪唧一丢,快五十岁的老郑第一个宣布罢工。
“别介啊,其实挺简单的,来我教你。”
小陈拿起他的手机,重新点开那个名为“缘分万花筒”的app,开始现场教学。
“这里输入星座、年龄、性别、学历,这里填兴趣爱好、职业,还有这几个对应你的心情、衣服颜色……我先随便填一下……提交,得嘞!”
另几个也在钻研这款App的同事纷纷围拢过来,看着手机屏幕上生出了一张万花筒图案,大红大黄撞上大绿,土得就像色盲检查图片。
不知是谁笑起来:“太丑了!看我的,那才叫漂亮!”
于是众人纷纷晒起了自己生成的图案,办公室里顿时闹成一片。
卫长庚抠了抠耳朵眼没去阻止,反而将目光转向了靠窗的角落。
那里坐着个斯斯文文的美青年,容貌360度全无死角,只可惜阴柔有余气势不足。好在身上的警服硬朗挺括、坐姿也足够板正,倒还不算违和。
对了,人家叫白典。
卫长庚低头看一眼桌上的人事档案,把人对上了号——
这孩子原本是楼下法医临床室的助理,特长是心理学,据说对鉴定诈病诈伤很有一套。进单位刚满一年,不怎么爱出风头,只偶尔跟着带教老师跑来旁听侦询。
那带教的老师话挺多,白典却总是安静地窝在单透镜旁的角落里,专心观察嫌犯。
在卫长庚目前所能调动的回忆里,白典只在讯问室里说过一次话。那次的嫌犯刚被带进来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审讯员正准备叫120,却听见白典轻声说了句:“人没事,是装的。”
事后检查证明嫌犯的确是诈病,不过白典也没被表扬——看得出是诈病又怎么样?送医流程还不是得走一遍。无法被公众认可的“直觉”不算优点,它只会让你与普通人格格不入。
回到眼前,格格不入的状况并未改变——初来乍到的白典没有融入集体,反倒像是躲在玻璃后头参观动物园。
作为动物园的园长,卫长庚觉得自己有必要打破这层隔阂。
老郑还在一边嘟囔:“头儿你叫我们玩这东西干嘛?”
卫长庚趁机指名白典:“新来的,你怎么看?”
缺乏准备的青年茫然抬头,扫了几眼老郑等人的手机,很快明白过来。
“……万花筒app是一款网红社交软件。将用户输入的多项讯息转换为特定的色块并进行随机数演算。只要用户摇晃手机,就会生成出一张万花筒图案。随后,用户可以自行寻找、或者委托系统查找形状接近、或者用色类似的图案,并与其他用户进行互动。也有人开发出了辅助占卜、穿搭配色等衍生功能。
根据情报,目前玉郁佳城三起凶杀案的受害者全都是这个软件的使用者,但光是这样,还无法证明这款app与凶案有关。”
“这些资料上不都有吗?”
老郑打断他:“头儿是在问你怎么看。”
白典又将目光转向卫长庚。
“我个人认为,万花筒图案与凶杀案的确有关联。”
“有证据没有?”
卫长庚又想起了诈病那件事,勾勾嘴角。
“可别再说是什么直觉。”
白典显然听懂了揶揄,脸色微红:“我有证据的,就是——”
他才说了几个字,卫长庚突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掏出口袋里嗡嗡作响的手机。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所有人的“直觉”同时上线,抓外套的抓外套,拿钥匙的拿钥匙。唯有白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卫长庚。
很快,卫长庚下达了今晚的第一个指令。
“玉郁佳城七期13幢,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