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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看到慧宁公主,赶紧行礼请安,慧宁公主没理会众人,竟自向沈妍走去。
沈妍坐在凉亭的木椅上,头靠在丫头身上,浑身火辣辣的疼痛,人也变得虚弱无力。听说慧宁公主来了,她嘴角挑起冷笑,睁开肿痛的眼睛,看了慧宁公主一眼,又闭上了。她长吸了几口气,渐渐调匀呼吸,又咬紧牙关,暗叹了一声。
现在,她不想报复,不想斗气,因为她身份低微,不够强大,她没有反抗的能力。当务之急,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治好自己的伤,再慢慢思虑谋划。
她不会再做鸡蛋碰石头的傻事,自己粉身碎骨也伤不到对手半根毫毛,反而要连累亲人,那些真心对她的人也会因她而伤怀感叹。同归于尽只是她一念之间的想法,即使她搭上自己的命去反抗,最后还会背上以上犯上的罪名。
此时,除了忍耐,她别无选择,因为摆在她面前的都是小路,甚至是绝路。
这就是等级之差,这就是天渊之别,凭她一人之力根本就不能改变。
慧宁公主打量沈妍几眼,低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沈妍声音微弱,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没事就好,陆公公,派人送沈姑娘回去,找大夫给她医治。”慧宁公主顿了顿,又说:“时候不早,前院和后院的餐堂都开了,诸位都去用餐吧!”
陆公公让婆子抬来一顶小轿,白芷和黄芪扶沈妍上轿,陆公公亲自送她们回去了。徐慕轩想跟去看看沈妍的情况,被萧水葳拦住,给他使了一个凛厉的眼色。
萧水葳和项云环姐妹低语了几句,三人互相点点头,一脸坚定之色。端宁公主见她们似乎做出了决定,赶紧过去询问,萧水葳冲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来参加聚会的人及他们的仆从下人共有数百人之多,都围在四周看热闹。看到慧宁公主来了,又到了用餐的时辰,不想多事的人就陆续离开了。只有一些与此事相关的人,还有身份特殊、想继续看热闹的人留下了。
项云环和项云玫互看一眼,跪到慧宁公主脚下,“请公主为沈姑娘做主。”
端华公主跳过来,就要踢打项云环姐妹,“你们这两个贱婢,竟敢……”
萧水葳抡起拂尘就打到端华公主脸上,端华公主脸上浮现出一道红痕,疼得她一声尖叫。她气势汹汹注视萧水葳,张牙舞爪比划,却不敢动手,也不敢再骂。
“你不是喜欢动手打人吗?那你给我记住,不管你骂谁,只要让我听到,你骂一次,我打你一次。”萧水葳扔掉拂尘,转向慧宁公主,说:“沈姑娘是我请来的贵客,却惹出这场是非,她受了重伤,肯定会影响明天的聚会。既然事情出在引凤山庄,那就请公主问清是非因由,还沈姑娘一个公道。”
“请公主问清是非,为沈姑娘做主。”项云环姐妹哽咽出声,叩头哀求。
“你傻愣愣杵在这里干什么?你没看到妍儿被打吗?你没看到项家姐妹为她讨公道吗?”萧水葳狠推了徐慕轩一把,拣起拂尘,恨不得抽他几下。
“我……”徐慕轩跪到慧宁公主脚下,低头叹气,一声不吭。
来引凤山庄之前,徐秉熙和松阳郡主把他叫去,格外嘱咐了一番。他们让他好好展现才华,吸引端宁公主的注意力,千万不要惹出事端。看到沈妍挨打,他又心疼又气愤,可他无能为力,不敢阻挡,只有哀求端华公主手下留情。
如今,萧水葳和项氏姐妹要给沈妍讨公道,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如果他也恳求慧宁公主为沈妍做主,肯定会得罪大皇子等人,还会被徐秉熙和松阳郡主怪罪。如果不为沈妍讨个说法,他又觉得自己太过软弱,也为沈妍抱屈。
“女人之间的口角小事,不值一提,男人就不要干涉了。”大皇子把徐慕轩拉起来,给慧宁公主行礼,说:“时候不早,皇姑母车马劳顿,还是先去用餐休息。侄儿一会儿让人给沈姑娘送些伤药,找大夫医治,事情也就……”
“呸――”萧水葳一口唾液吐到大皇子身上,“口角小事就能把人打成这样?就不问是非黑白,就靠赏些伤药把事情糊弄过去?你们大秦皇朝的达官显贵、皇室贵胄是不是都这样欺侮百姓?认为打伤了人,再给些赏赐就是莫大的恩赐?”
“你、你简直就是……”大皇子狠狠瞪了萧水葳一眼,没敢再说什么。
项云环擦去眼泪,给慧宁公主叩头,说:“项氏一族是太祖皇帝赞誉的纯臣典范,合族上下以知礼守法为荣。沈姑娘住在项家,受项家家规约束,断不会做出冲撞銮驾,以下犯上之事。请公主明查此事,还沈姑娘乃至项家一个清白。”
慧宁公主淡淡一笑,扫了众人一眼,没说话。项云环的话外之音她听得很清楚,项氏一族是沈妍的后盾,如果她不给沈妍一个公道,肯定会引起风波。她熟悉大皇子和端华公主等人的个性,考虑问题也比别人深刻,所以并不急于表态。
“环儿,你这是什么话?这又关我们项家什么事?时候不早,你又何必要劳烦公主呢?”项云珠跪到慧宁公主脚下,轻启朱唇说:“项家合族知礼守法重礼教规矩,家规约束每一个项家人,却与沈姑娘无关。臣女不知沈姑娘是不是冲撞銮驾,但她以下犯上,要跟端华公主同归于尽,许多人都看到了。她此举有违礼教,却与项氏一族毫无关系,她只是暂时寄住项家,还请公主明鉴。”
项云珠说完这番话,微微抬头,等待夸赞。触到大皇子赞赏的目光,她心如脱兔,满面飞红。可当她眼角的余光扫到慧宁公主狠厉冰冷的目光时,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她认为这番话合情合理,可慧宁公主为什么这么看她?
大皇子满脸赞赏看了项云珠一眼,“皇姑母,端华虽说性子直率,却也重礼教规矩。若沈姑娘没冲撞銮驾,她断不会动手打人,请皇姑母明察。正如项大小姐所说,沈姑娘以下犯上,要和端华同归于尽,在场的人都有目共睹。”
“事情既然闹开,就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坦护也要有限度。”萧水葳冷哼一声,转向她的随从,“你去把沈姑娘的丫头叫来,让大家听听她们怎么说。”
端华公主冷笑几声,“去叫吧!本宫倒要看她们能怎么说。”
沈妍都被她打得满身是伤,灰溜溜回去了,她不信两个丫头敢说实话。只要皇上和庞贵妃坦护她,她不怕任何人为沈妍讨公道,因为谁也讨不到公道。
“不用去叫沈姑娘的丫头,让刚才随侍端华的人来说就行。”慧宁公主淡淡一笑,转向大皇子,说:“仁郡王,你把这件事当成案子来问,本宫旁听。”
萧水葳冷笑说:“我也要旁听,这次聚会是我组织的,沈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打了我的客人,没有说法,就是落我的面子,这就是两国之间的事。”
大皇子脸色一变,忙陪笑说:“皇姑母,时候不早,不如先用午膳,这……”
“桂嬷嬷,给餐堂传话,把大皇子的午膳拿过来,让他边吃边审。”慧宁公主顿了顿,又说:“众人的午膳不可能都摆到这里来,其他人就先忍耐吧!”
“皇姑母,还是别传午膳了,侄儿这就开始问案,早点把事情弄清楚。”大皇子心里叫苦,却不敢违背慧宁公主的意思,暗暗埋怨端华公主莽撞。
项云环和项云玫都面露喜色,赶紧叩头拜谢,“多谢公主,多谢仁郡王。”
徐慕轩触到徐瑞云和徐慕绣阴涩的目光,他赶紧低下头,长叹一声,心里不知不觉就衍生出对沈妍的埋怨,本来很开心,惹出这种事不是自找麻烦吗?
大皇子满脸陪笑,嚅嗫说:“皇姑母,还是叫沈姑娘的丫头来,也方便……”
“不用,沈姑娘的丫头都受了伤,谁知道她们敢不敢实话实说。”慧宁公主笑了笑,说:“你在朝堂办事两年,从没独立办过案子,今天是个机会。”
“皇姑母,断案需要两边的人,侄儿……”
“一边的人更好断案,你不明白吗?”
“请、请皇姑母明示。”大皇子还不傻,他深知慧宁公主只让审问端华公主的下人绝不坦护端华公主,而是另有用意,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端华公主满脸得意,“皇兄,你快点开始吧!别磨磨蹭蹭了。”
她认为慧宁公主光让大皇子审问她的人就是想坦护她,她的奴才哪个敢说是她的过错?只要这件事糊弄过去,她消停几天,就收拾萧水葳和项云环姐妹。
“开始。”慧宁公主温和一笑,张开手,立刻有人递过一根青皮鞭子。
慧宁公主这根青皮鞭是祖皇帝所赐,听说祖皇帝有一年到海岛射猎,射到一只蛟,就用蛟皮做了这根鞭子。先皇驾崩之前,封慧宁公主为护国公主,准她这根青皮鞭上打昏君,下打谗臣,死在慧宁公主鞭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谁也不愿意让这种福气降临到自己头上。
看到慧宁公主拿来鞭子,所有人全部下跪,连大皇子和端华公主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慧宁公主认真,就不容任何人有半点含糊,必须问出最真的真相。
“皇姑母,侄儿……”大皇子手心冒汗,连周围的美人都顾不上看一眼了。
慧宁公主皱了皱眉,冷声说:“先问花嬷嬷,再问侍卫统领,一个一个来。”
花嬷嬷听到慧宁公主点了她的名字,赶紧上前施礼,没等大皇子问,她就一五一十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她对事情的经过毫不隐瞒,也没偏坦端华公主,只是一再强调张公公在这件事上起到了恶劣作用。听她的语气,就好象端华公主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张公公才是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导致沈妍挨打的真凶。
“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狗奴才,来人,把她杖毙。”端华公主见没人听她的号令,就跳起来要踹花嬷嬷,却被慧宁公主的两个随从牢牢控制住了。
花嬷嬷看了大皇子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一声轻叹。花嬷嬷在宫里伺候了大半辈子,慧宁公主是什么人她很清楚,如果她敢在慧宁公主面前弄虚作假,肯定会没命。端华公主是鲁直刁蛮之人,不管不顾,而庞贵妃却很精明,而且善于谋划。她实话实说,只会被端华公主忌恨,但庞贵妃会理解她的一片苦心。
大皇子狠狠瞪了端华公主一眼,指了指侍卫头目,“你来说。”
侍卫头目听到花嬷嬷那番话,心里有数,也如实讲述了事情经过。尤其是花嬷嬷去给公子小姐们传话时发生的事,他讲述了两遍,对张公公简直就是义愤填膺地控诉。他讲完之后,大皇子又问了四五个宫女太监,所述情况大同小异。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听明白了,端华公主之所以会打沈妍,是受了张公公的蛊惑。至于真正的原因,人们心里就是有成堆的疑团,也不会再多问,只私下议论罢了。主子犯了错,让奴才来担罪,这是有权势的人了结问题的终极法宝。
“你们这帮卖主求荣的狗奴才,本宫迟早要砍掉你们的脑袋。”端华公主恶狠狠怒骂,众人都把话说得很明白,而她仍不明白事态,还一味发狠。
“住嘴。”大皇子给一个中年太监使了眼色,示意太监跟端华公主讲明情况。
许多人用过午膳,又赶回来看热闹,向没离开的人悄悄打听事态的发展,也把在餐堂里听到的劲暴性的消息讲给一直呆在这里的人听。
端华公主看中的徐慕轩,因为吃醋,才打了徐慕轩的童养媳。
众人又结合伺候端华公主的下人讲述的事件经过,确定是端华公主无理取闹,欺人太甚。而端华公主之所以会这么不讲人情道理,就是因为她看中了人家的小相公。至于被奴才挑拨盅惑,那只不过是摆到桌面上的因由,说给傻子听的。
徐慕轩正在心里为沈妍叫屈鸣不平,隐约看到有人冲他指指点点,触到众人怪异的目光,他满心不解,却怕再次惹祸上身,只好低下头,唉声叹气。
大皇子连问了六七个人,自以为弄明白了这件事,可以结案了,就满脸讨好看向慧宁公主,“皇姑母,端华率直天真,又被奴才蛊惑,您看……”
慧宁公主笑了笑,问:“你打算怎么办?”
“侄儿一会儿替端华去给沈姑娘道歉,安抚她,再处置这几个奴才,您……”
萧水葳狠啐了大皇子一口,打断了他的话,“以前素无积怨,就凭一个太监几句话,她就动手把人打得这么重?鬼才相信。她打了人,你们道歉安抚,再找几个奴才顶罪,就可以让她逃脱罪责,就可以让她不受任何惩罚?”
大皇子挤出几丝笑容,说:“萧姑娘,你刚才不也打了端华吗?你……”
“呸――我打她是因为她骂我,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她活该挨打。沈姑娘没冲撞她、没得罪她,她打人是因为什么?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萧姑娘,你这不是咄咄逼人吗?端华率直不懂事,皇姑母是知道的。”
“你敢说我咄咄逼人?率直不懂事就是理由吗?也就是象你这么愚蠢的人才会相信那些理由。既然事情闹大,这聚会就不办了,我去找你们皇上理论。”
“萧姑娘,你先消消气,这件事还没完。”慧宁公主拉萧水葳坐下,又转向大皇子,笑问:“仁郡王,你连审了几个人,觉得这里面还差一些什么?”
大皇子想了想,嚅嗫说:“侄儿、侄儿……恳请皇姑母明示。”
慧宁公主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项云环身上,“你来说。”
项云环正垂头跪着,听慧宁公主点了她的名,吓了一跳,赶紧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又想了想,说:“回公主,臣女认为少审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张公公。”
大皇子恍然大悟,看向端华公主的侍从,“张公公人呢?”
“你现在才想起他,早已经晚了,他会在这里等你审问他?他不是死了,就是逃了。”慧宁公主转向项云环,“你倒是个伶俐的丫头,都起来吧!有赏。”
“多谢公主。”项云环拉着项云玫起来,接过桂嬷嬷递来的锦盒,再次谢恩。
大皇子怔了怔,突然一拳砸到石桌上,气得咬牙切齿。他在宫闱中长大,见惯了机谋重重的斗争,他就是再平庸,也看明白了。张公公是别人派到端华公主身边,鼓动端华公主显露本性,与人结怨,事情闹开,就消失不见了。
慧宁公主淡淡一笑,看了看众人,问:“端宁呢?怎么一直没见她?”